第九十九章-《月海云生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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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二位相助,”她的声音中透着暗哑,“请随我来,让我为二位的朋友解除蜃术。”

    小竹一手扶住慕非烟,一手捏了个“揽风神行”的法诀,在清风托举之下,三人回到绿洲小村里。此时村子外围的沙棘林,正发出沉闷的声响,缓缓地坍塌下去,一点一点地沉入漫漫黄沙。原本林立于村中的帐篷,那鲜亮绚烂的色彩无声地退去了,化作了老旧破败的模样,最终又化为了细碎的沙尘。

    白发佝偻的老人家、染花布裙的大婶、粗布短衫的壮年汉子、携手相牵的青年男女、羊角小辫儿的孩童……沙人们像是感觉到了灵力的消退、蜃术的崩落,他们走到了街市上,一齐望向那给予他们虚幻生命的蜃仙。

    慕非烟一眼望去,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那相处了七年之久的亲人朋友,他们的脸孔逐渐褪去了光泽,变得灰白惨淡,最终,他们的鼻梁眉眼都塌了下去,躯干四肢分散开来,最终化为了一堆黄沙,缓缓流入脚下的荒漠之中。

    慕非烟忽加快步子,奔到一位老者的身边。那位七年来被她当做长辈的白发老婆婆,她手中的拐杖、她的腿脚、她的双膝,一一化为了尘土,而在最后一刻,老人家伸出了右臂,满是皱纹的干瘪的手,抚向慕非烟的额头,轻轻抚摸她柔顺的青丝,就好像在安慰自己的儿孙一样。

    “奶……奶奶……”

    慕非烟颤声呼唤,她的视线早已被泪水扭曲。原本孤孤零零的她,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吸收天地灵气修行百年,从未觉得孤独寂寞。可这些年来,她的命途陡然改变,这七年来的日日夜夜,都充满了欢笑与温情,绘满了五彩斑斓的图景。

    轻拂她额头的手,终究是化作了细细沙尘,洒在她的长发上,铺了浅浅的一层。在银月的映照下,乍一眼望去,宛若鬓发皆白。慕非烟的双肩轻轻颤抖着,她明明知道这些都是自己用法术幻化出来的人偶,但她却无法将感情抽离。七年间每一朝每一夕的相处,早已刻印进她的心田,再也泯灭不去。

    终究,一个接着一个,沙人们无声无息地散去了。来不及辞行,来不及道别,他们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也未能留下存在过的痕迹,整个村子已化为破败的戈壁沙堡,唯有毕飞、陆灵和阿光三人,枕着荒漠尘沙,仍陷入沉沉梦乡之中。

    慕非烟水袖轻扬,一道幻光在虚空中亮起,飞向沙地上的三人。毕飞和陆灵率先醒来,见了村中景象都是大为震惊,他们还来不及询问,就听阿光嘀嘀咕咕着“天亮了吗……”,一边翻了一个身。

    “阿光,醒来吧。”慕非烟轻声呼唤。

    “不要嘛,我还没睡够……”阿光嘟嘟囔囔地说,他抬了抬手,似乎是想让自己钻进被窝里,可左拉右拉都拽不到被褥,才不甘心地揉了揉眼睛,抱怨地说,“阿姐我困……我还要多睡一会儿嘛。”

    “我……不是你阿姐……”慕非烟垂下眼,一句否认堵在了喉管里,几不可闻。

    先前一直劝说慕非烟放弃幻术、将真相告诉阿光的小竹,到了这一刻,却又犹豫了。方才她努力地劝说,归根到底,是不想蜃仙以性命为代价,保住这个虚幻的蜃境。而此时此刻,亲眼看见小村化为乌有,小竹却又觉得,其实真相并不是那样重要了。

    慕家上下四十余口人,究竟是七年前丧生于狼口,还是今夜化为沙土黄尘,这两个同样残酷的事实,又何必分清谁真谁假、谁是谁非呢?

    七年前的救命之恩,七年间的相依为命,慕非烟与慕光的这份恩义亲情,甚至浓于骨血。拆穿蜃仙的身份,追究他们是否亲生姐弟,又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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