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傩17-《长公主病入膏肓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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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送傩道,“婶子方才说了些大人小时的事。”
陆无咎哦一声,自然在她身畔坐下。杨氏有眼力劲儿地起身,“我去看看鸡汤炖得怎么样,虎子,你好生陪着姑娘。”
虎子?送傩看向陆无咎,眨眨眼。
陆无咎笑着按了下额角,集市上有拆戏台子的活计,应该来找杨婶,保证干得比熟工还利索。
不过他只是讨厌喂鸡,对小名却没什么好瞒的,与送傩讲起掌故:“我爹起的,乡里小孩儿没大名,我离乡从征前一直这么叫。只是从军造册的时候,那个副参将是个酸人,嫌名字不好听,一拍脑袋,给我起名叫无咎。和我一起的同乡大哥叫李三,他给人家叫必安。”
必安,无救,黑白无常啊。送傩难得露出点哭笑不得的表情,又有些疑惑,她整理卷宗时看到过大人的签字,此咎非彼救。
“无救……”
沙糯的声音入耳如酥,陆无咎呼吸一沉。
心像被鹿角顶了一下。
见她神色庄矜,才知不是在唤自己的名。
他暗喟一声,笑自己没出息,一想便知送傩何以疑惑,“战场上叫无救,太不吉利了,无咎好,保我活到了今天。”
想想他从前深入敌营孤军为战,生死两忘,哪怕暴露了身份行到绝路,想的也是多捱一刻是一刻,没什么太大遗憾。反正高堂已殁,天高地广他孤寡一人,埋骨异乡也没什么可惜的。
可若真死了,如今哪能遇到她。
“你可以叫我虎子。”他目光含着她,低低说。
这句话里的亲密不言而喻,送傩唇瓣半张着忘了合上,样子有些呆。
陆无咎一笑,对于喜爱女子的不解风情,他有无尽的耐心,徐徐道:
“阿傩上回说的话,我回来后仔细想过,你受过伤,不愿再来一回,这完全是人之常情。
“怪我不该撂下话便跑了,留下你一个人茫然无措。是我没担当,在此跟你赔个不是。”
送傩想摇头,陆无咎这时话锋一转:“不过阿傩,你第一次拿剑,就有如今的本事吗?”
送傩默视他几眼,有些猜到他想说的意思,还是如实答,“小时候刚入门时,师父不教剑招,让我们砍竹子,先砍倒二十棵,再谈其他。”
她微不可察地挺直身子,“我砍倒许多。”
“阿傩真厉害。”陆无咎包容宠溺地瞧着她,“我想也是,阿傩是永不言弃的性情,失败了一次,就要认输?不似你的风格。剑在手,千竹万竿砍下去便是了。”
他认真地指指自己,“我应该比树禁砍些,你一时想不通不打紧,只要不是讨厌得不想见我,可以练招的态度待我。我可以陪你拆招,陪你吃饭,还可以陪你……一起玩。”
低浓的字音从他隽秀的喉结一字字流淌出,像入手生温的珠子,有令人踏实的质感。
送傩后背沁出痒痒的汗粒子,这个人几乎把盟誓与哄诱的语气混合在了一处,对她说:“来砍我,试试看呐。”
她从没听过有人用这种话来比拟心境的。
换个语气,妥妥便是挑衅。可她知道大人不是的,他在她面前搭着手背抵在桌上,执拗地寻找她的视线落处,四目以对,不让她逃。
他哄她,因他懂她。
他用她最熟悉的比喻,一下子说进了她心坎里。
是啊,就像练剑,一剑不成,再出一剑便是了。
那一瞬息,她有豁然贯通之感。
这时候,一片浓郁的香气不知从哪儿飘了出来,是独属于鸡汤的氲氲暖暖,有一种家常的况味。
在这间壁梁半旧的屋子里,穿着一身布衣的陆无咎,倚在老木方桌上,静静等着她的回应。
送傩的眼睛忽然有些发热,这里的一切,都像她身上穿的这件旧布裙一样柔软自在,不是新的、贵的、高悬在上的、簇亮硌眼的,只是平常。
她向往这种平常。
半晌,女子咬唇,鼓足勇气说了一句:“我以后叫你陆大哥,行吗?”
陆无咎崩地直起身,眼里的光藏都快藏不住了,小心蹭坐过去一点,语气像害怕把含羞草碰自闭了一样轻:“那我叫你阿傩?”
不是已经叫了吗?
送傩眉头矜然,她甚至忘了大人第一次如此叫她是在什么时候,有几次她想纠正的,但都没插不上话。
听着听着,莫名却也顺耳了。
名字,不就是让人称呼的吗。
她轻轻埋着头,嗯了声,陆大人开心地进一步问:“傩傩。这样叫行吗?”
送傩胸臆一悸,“阿傩”还算个正经名字,做什么要肉麻兮兮的。她不敢对上他的眼睛,别开头去,平稳呼吸。
正巧这时杨婶的声音从外传来,“鸡汤到火候了。姑娘饿了吧,快请移步,尝尝婶子的手艺。”
送傩如蒙大赦,借故立即起身。余光轻瞥,只见那人前一刻晶亮的眸光刷一下子黯淡了,一脸没脾气的无可奈何。
她心中一动。
陆无咎正要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忽被杨婶打断,真不知该说她这个点子掐得太坏还是太准。
没法子,阿傩的肚子饿不得,左右有了她这一句松口,他便吃了定心丸,多少话都有机会留待慢慢说了。
他跟着送傩正要到隔壁的厦堂,忽觉掌心一道细细浅浅的力道划过,轻如猫挠。
陆无咎愣了下,腮骨一紧,勾手就把经过自己身前的送傩拉了过来。
他撩着睫似笑不笑,扣紧她腕子。
送傩还是面不改色的清淡神情,还因他忽然上手,猝不及防地挣了下。
陆无咎没松。
天知道若她不想让人近身,谁能碰着她,更别说她“无意不小心”地刮着别人。
根本就是故意。
“傩傩,”男人幽深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她,压低的声音显然愉悦,“我没想到你还会皮。”
这算是对他所说的陪她玩耍,给予回应吗。
“杨婶叫了,大人松手。”送傩还是一脸正色,拒不承认,只是被气音拂到的耳朵尖有些可疑的粉色。
要给自己的一时兴起找掩饰,可为难坏了正直不阿的姑娘,最终她只找到一个蹩脚的理由,“吃饭了。”
“好。”
陆无咎不舍得为难她的薄脸皮,放开手,两边的嘴角到底压不住,笑着叮咛:“一会儿慢些吃,不然杨婶要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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