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傩13-《长公主病入膏肓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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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无咎坚持:“试试吧,送傩。”
他唤她的名字,不待她答应,抬手抽掉发簪,满头青丝瞬间流散开来,“嗯?要不要玩?”
男人的青丝在眼前如瀑泄下,送傩始料未及,眸光微微打颤。
她眼看着陆大人在她面前毫无形象地解发,样子明明有些傻气,可他望来的目光,却比落在身上的阳光还温暖。
他问的是,要不要玩。
从小到大,她没有做过什么游戏,没有人陪过她,玩。
原来被她视作累赘的一把长发,也是可以玩的吗。
送傩不再分神去想武功的事,鬼使神差点了头。
于是,两个人都顶着一头披散的长发,这时候若有人推门进来,大抵会以为自己看到了两只蓬头鬼。
壮实一点的那只蓬头鬼将发簪在手心掂了两掂,开心道:“好,我喊一二三,咱俩同时动作,看看谁更快。”
“一、”
“二、”
“三!”
话音落地,二人同时握发速绾。不过眨眼功夫,送傩完成,转头,却见大人已是齐齐整整,摊手对她展唇一笑,露出一排白牙。
怎的比她还快?
送傩今日已经不知第几次感到惊异了,默了须臾,雪腮微鼓:“再来一回。”
可能自己也知道自己打了嘴,明明方才还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的声音低若蚊蝇。
陆无咎心叹,这强盛的胜负欲啊,欣然应下,“好啊。”
两人又解了发,这一次,换作送傩倒数,可结果还是她输。
永远都只差一点点。
她不得不承认,在绾发这门“手艺”上,陆大人确实技高一筹。
陆无咎见她输了之后低头不语,以为她丧气了,无奈地点点眉心,柔声安慰道:“我想,因为姑娘的头发比我的长些,所以慢了点。假若一般长,也许便是平手了。”
“嗯。”送傩没有客气地应下,小声补充一句,“也许是我赢。”
陆无咎莞尔,“是,你赢。”
送傩朝着地面的脸庞也偷偷露出一点笑来。
其实她知道的,大人是在哄她玩儿,为了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他是心肠这样好的上司,送傩忽然觉得自己当初选择进六扇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决定。她在这里认识了公孙捕头、胜男、还有沈柃,最重要的,还认识了肯悉心教她武艺的陆大人。
怪不得胜男整日念叨陆大人爱惜手下,他果然人好,不止照顾她,还肯放低身段陪自己做这幼稚的游戏。
如父如兄。
送傩忽然想到这个形容。
她生来不知自己的爹娘是谁,更没有兄姐呵护她长大,一个从疼痛里摔打出来的孩子,不知温暖为何物则可,一旦尝到,便不觉生出些贪心来。
若陆大人是我的大哥,便好了……
——送傩心里冒出来这样一个突兀的念头,把自己吓了一跳,继而唾弃自己想得太美了。
她向来是最务实的人,笑自己一时松懈,竟也异想天开起来。
垂低的视线中,看见几根属于男儿特征的垂搭着的手指,修长,却微微扭曲,她收敛心神轻道:“大人从前定吃过许多苦。”
皆是吃过苦头的人,旁人都不叫苦,凭什么她就这么自怜自艾地娇贵呢。
她难得主动与人攀谈,陆无咎目光亮了亮,偏过身对着她聊天,“都是过去的事了,当时千难万难以为过不去的坎,现在想想,也就那样。不过……”
他不知想起什么,目光黯淡了些,“你可知比细作更难做的是什么?便是女细作。比起我们用血换取情报,她们付出的可能更多,用美色,用身体,用许多……不忍细想的方法。
“我在南疆遇到过一个女子,也是晋军派出去的细作。她告诉我,等她做完这最后一个任务,她便要回到家乡去找她青梅竹马的邻家郎君。我问她,可是要嫁人?她摇头说不,说她这一生,被迫的,主动的,经历了太多人,已经配不上他,她是要回家亲眼见证她的心上人娶妻生子,祝福他一生顺遂。”
陆无咎抬头,哀淡地向送傩一笑,“第二天,她便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送傩听后沉默了良久,“所以大人回京后,才想设立一部由女子组成的司衙。”
她忽然明白了,原来这才是他一意孤行又义无反顾,定要撑起女捕司的原因。
因为他见过了太多身不由己的人,太多阴差阳错的事,其中,又以命若飘蓬的女子为甚。
陆无咎轻声道:“让不愿委居深闺的女子也能堂堂正正地出来做事,领俸自足,岂非很好。”
是啊,送傩心想,很好。
大人也很好。
随着她每对大人的了解多一分,便发现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好。
陆无咎见她又不语了,摆手岔开话,“不说这些了。记不记得那日,你张口便道破我的伪装,说实话,我当时吓了一跳。”
他抬手抚面,目光有几分追忆的虚渺,“这张脸啊,已经很多年无人得见了,连我自己都快忘了。”
也许阳光正好,也许气氛正浓,也许是他吐露了埋藏多年的心事,舒怀自在,随手便掀开覆在脸上的人.皮面具。
“那日你其实说错了一事,人的眼睛,也能伪装的。”
他说着,低头用指腹从左眼瞳仁上拈下一片类似薄琉璃的黑色圆片,露出原本泛着黛蓝的瑞凤长眸。
送傩一瞬之间,石化在原地。
那是一张难以形容的俊丽脸孔,剑眉凤目,高鼻丹唇,五官中的每一样都仿佛单独被造化细心雕琢过,合为一体,又比分而视之更为完美。
她此前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大人英俊至此。
以送傩贫瘠的词汇,只知他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为丰逸俊俏的男子。
而他此时一目漆黑,一目黛蓝,歪头浅笑望她,几缕秋阳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地映出他眸中的漾漾春水,此情此景,犹如山林间最精致的灵魅,现身邀她一同玩耍。
送傩屏息怔忡,一时拔不出眼睛。
倒是陆无咎,好久没露出真面目了,被这样直不愣登盯着看,有些害羞地偏了偏头,呓呓道:“今日,我被你瞧去了。”
那丝毫不符合七尺男儿郎的羞赧语气,让人错觉他的意思是,某人需得对他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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