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明珠,吾妻-《长公主病入膏肓后》


    第(2/3)页

    二子不约而同地摇头说没事,见父母别无嘱咐,忙不迭带着妹妹告退回院。

    孩儿一去,梅长生身上的书卷气顿作一散,上前脉脉牵住她的手。

    灯下低眉注视她,“信上写的什么?”

    “打胜的携报和一些南地风光。”宣明珠挑拣着随口说了两句,梅长生静静地听,见她不说了,从袖中也取出一封信来,递给她,“可巧,今日我也收到了三哥的来信。”

    宣明珠感觉他意有所指,看了他一眼,一时想不明所以,接了信坐回椅中看。

    原来梅彧在信上说,他们到达大晋与西域国的边陲后,得到西北都护府的帮助,经历半年时间,终于在当地扎稳跟脚,那以梅氏之号建立的学塾也受到了鄯善、乌孙等几个小国主的关注。

    甚至还有王女青睐中原的丝绸瓷器之美,听闻中原人在此办学,便带领婢子去问她们可否也能入塾,想要了解汉地的文化。

    “梅三哥可真是雷干风行。”宣明珠赞叹一声。

    当初梅长生要在族中推行此事,受到了多少阻力,她是亲眼目睹的,而今终于拨云见日,她将两封信撂在一起,开怀道,“今日双喜临门。”

    说罢却见梅长生依旧灯戳似的杵在跟前,宣明珠疑起来:“怎么了?”

    梅长生迟迟摇了摇头,俯身压着那圈椅扶手,在她下巴尖轻啄一下,“我的信都给你看。”

    宣明珠怔营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竟是在吃味么?

    他原来是想看言淮给她写的信。

    她好笑地瞅着他,拖长声音道声“知道啦”,转头却是将手里的信放入信封中收起。

    ——恣白若知别人看他的信,该不高兴了。

    梅长生无尤地笑笑,复勾住她的手拉她起身,也不管那信了,漆眸熠熠:“跟我去趟梅宅,可好?”

    “嗯?”适才的酒气渐上头,在宣明珠脸廓晕出妩媚的酲红,眨一眨眼,透出一点狡黠的神气,“梅阁老还有什么惊喜给本宫吗?”

    梅长生笑,他的殿下好聪明。提前知道的惊喜便不再是惊喜了,看来他须更努力,才能让礼物入得她的眼。

    那口吻带着诱哄:“也许有吧,殿下赏脸,随长生去看。”

    【二更】

    从公主府到梅宅,走的自然是两府间的“秘密通道”。

    说来这还是宣明珠第一次到梅府去,只因食必精居必洁的公主殿下,素来觉得走密道往来很不雅相,所以每次都是梅长生来找她的。

    今日,是她的好日子,权当特例吧。

    宣明珠已然忘了白天在合璧宫立的誓,将手交到那只温暖的掌心中。

    星月初升,公主府的后园点着绰绰灯火,从角门出,紧邻的是那间古书店,从书铺的密室穿过一条长长蜿转的甬道,便可通往梅宅的后花园。

    二人携手走在密道中,梅长生端着只烛台领前半步,幽幽灯影勾勒出他的身形。

    宣明珠便想起了在扬州老宅的那回,他故意将她关进密室里,那是他第一次露出自己阴晦的一面。

    随后一点一点,他将自己的内心剖开圈点,都淋漓地展在了她的面前。

    宣明珠心念偶动,指甲勾勾他的手掌心。

    前头的人顿半步,侧回头,宣明珠莞尔微笑,“我很喜欢。”

    他不知她在说什么,却跟着她笑,“殿下还没看见,怎知喜不喜欢。”

    宣明珠亦不说破,换了个口吻道:“哟,这里怎么没有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之类的机关啦?”

    梅长生省得她是在拿当初那件事打趣,赧然抿唇,手指微微加重力道,握了回去。两人一路说着,不觉便走到甬道尽头的木门。

    门那面便是梅府的后园。

    梅长生停了一步,将烛台放在壁间凿出的龛洞间,转头看她,伸手推开了木扉。

    顷刻之间,一片绯红的光色照入暗道,宣明珠凤目微眯,笑着褰裙走出去,“你这园子灯笼倒亮,挂的是——”

    她的声音倏尔而止。

    眼前,映目是一片梨杏交相绽放的花林,与翠微宫的琼影园如出一辙。她一直知道他府后有座“一簇园”,桃花一簇开无主,她便一直以为,他为她植了一林桃花,自己却不曾亲来看过,也无人告诉过她,此间种的不是桃,而是梨花琼杏。

    当年她母后种的桃树被斫,物伤其类,她从此不敢种桃树,便只在琼影园栽植梨杏。

    自然如今,见过护国寺里的一室明灯后,宣明珠的心结已解,是桃是杏都无所谓了,然而这点曾经沉藏的心思,她从未与人说起过。

    他却明白她的心。

    树上有灯,宣明珠走入其间,见许多盏高低错落的绢笼千褶灯,挂罥在枝头,并不算精致的灯形,一看便是手折的,不密不疏地笼罩起一片柔润的光海。

    灯上有字,每盏灯上都有一句祝辞,或走笔如云行鸟飞,或娟秀细雅凤翎吟,却无一例外,皆为:“桃花篆!”

    宣明珠目光炯炯地踮脚转灯来看,这是她母后的桃花篆体绝不假,每一笔走锋,皆神似入腠理。

    见字如晤故人,她欢喜起来,且行且笑问:“这是我母亲的手书吧?”

    梅长生跟着她行,见她笑便也笑,灯下轻轻摇头,“是臣写的。”

    宣明珠负臂倒行而走,裙角翩跹,“不,定是我母亲的遗迹,连我只能临摹七八分像,旁人不可能学得一模一样!”

    梅长生摇头陪她玩这争执的游戏:“不,是臣。”

    他注视着被灯火映红的那张韶面,目光含了一汪清湛的水色,声音低徐,如同此夜东风:“我听宝鸦讲过许多次,你为她准备的那场龙王夜游。我不如你,只能略偿你心愿,这二百六十盏桃花灯,望你不弃。”

    宣明珠笑了,她给宝鸦织的那场梦,是拿华灯宝珠堆出来的,而眼前之景,却是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

    不愧为梅长生,此方是梅长生。

    正因买不着,所以他给她别人所给不了的。

    他诚然变了很多,然骨子里的这份清高,终究是他泯不灭的风采。

    “有酒吗?”女子凤眸矍熠地问。

    梅长生仿佛当真是她肚里的蛔虫,不知从那里便捞起一只白玉酒坛,破开封口递去。

    宣明珠仰头豪饮了几口,抛还,兴之所至,折枝作剑舞,回眸笑道:“为君舞一曲,且瞧好看不好看。”

    言罢点足起势,翩翩而舞。她今日着雀黛紫裙,玉白花簌旋落,纱衣飘转若飞,腰肢柔若秋药,腕转不失劲飒,兼之饮酒,醉上眉梢,数不尽风流妩媚。

    东风夜放花千树,大长公主的舞,只为一人而跳。

    梅长生便在旁看着,眸光盈盈,目不瞬睛。心中随着那幅灵动的身姿涌出滔天巨浪,再因她含笑的眉眼而归息平和。

    他想,他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此幕场景。

    笑着笑着,低头,一滴泪砸在石阶上那只冰凉的白玉瓷坛子上,缓缓滑落下去。

    见她越是快乐,他的心里除却同等的快乐,越是难过。

    这些事,临摹丹青也好,陪她在上苑玩乐也罢,不过都是他力所能及之事,他本可以早些做来,本可以更早些年便让她如此刻这般展颜。

    可他端着一颗空傲的心,浪费了多少年啊,耗尽的,全部是她的真情切意。

    夜风忽起,片云遮月,束发的金钗随她手中枝杪上的最后一瓣梨花抖落,宣明珠的乌发一瞬散落及腰,青丝同黛裙皆飘飘旋袅着,跌足落进梅长生的怀抱。

    梅长生稳稳接抱住她,灯影重重里,两人飘逸的袍裾与衣袂交叠勾缠,满袖香风。

    他凝视那一张纯如水,娇如花,没有怨怪只有喜悦的酡颜,再也忍受不住,将女子压在树上用力亲吻。

    “醋醋,我是你的,我永远会是你的……”

    宣明珠半睁着眼回应他,她觉得自己有些醉了,男子的气息却比酒更令她失智。

    他低头全无章法地叼吮她脖子上的软肉,急切如狼,她便仰起秀颈,沾染花香的指尖勾勒那张好看的脸,不经思索地呢喃,“文质半取,风骚两狭,鹤郎,鹤郎。”

    男人浑身一瞬紧绷,掌着她的腰肢抬起头,眸中水红欲滴:“醉了?我是长生。”

    “梅长生,梅鹤庭,区别何在呢,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啊。”

    宣明珠饧目昵靠在他肩膀,“鹤庭,我不要怀揣着碎瓷片行于世间,疼得很,也无趣得很,你也不要如此。碎过的东西,扔掉便是。我喜欢我的小鹤仙儿意气风发的样子。”

    她执拗地唤出他从前的昵称。

    梅长生嘴角微颤,原来她亦知晓,他深藏的自责与愧疚。

    她一向是比他更纯粹,更勇敢,更洒脱。

    “不,没有梅鹤庭了。”噤默良久,梅长生同样执拗,“往后长生加倍疼你,百倍千倍,永不负你。”

    他与自己赌气一般将她横抱而起,出园子往正房去。宣明珠呀了声,勾住他的脖子,故意问道:“干什么去呀?”

    “跳舞!”沿途的梅府下人自然早已屏退了去,男人脚步发急,声音发哑,“醋醋一舞楚腰如仙,我没看够,在我身上再跳一回。”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