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5)-《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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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深吸气,赶紧松开了他的手。
五天没进食,依靠生理盐水维持生命体征,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手背的骨峰也益发嶙峋。
她指甲印儿把他的手都掐出了与手背血管颜色相仿的淡青色。
“对不起……”她小声地说,揉了揉他手背,抚平那伤痕。
他没答,静静侧头,看着窗外暖融融的光。
一片和煦。
正午日头正烈,晃得他都有些睁不开眼。
真不习惯。
他的神经仿佛慢了半拍了似的,甚至还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枪,觉得自己这行为有些滑稽,这才回头看着她,淡声回应:
“你对不起什么。”
她老实说:“弄疼你了。”
“我不疼。”他目光掠过她脸颊,看了看她耳朵,下意识地问,“你呢,疼吗?”
“……嗯?”她睁了睁眼,满是疑惑。
“耳朵。”
她还记得那天爆炸发生之时,他最先想到的是捂住她的耳朵。
她左耳耳膜本就脆弱,医生当年就说,如果再遭受重大刺激,可能真的会穿孔失聪。
她眼里不自禁又溢出潮气,静静摇头,咬着唇说:“不……”
然后又问他:“你干嘛那天捂我耳朵……你是因为飞出去时没抱头,才受伤的……”
“我害怕,你会忘了我。”他苦笑,“更害怕你什么也听不见。”
“听不见?”
“听不见我说喜欢你。”
她的脸颊立马腾起炙意。
半晌,他勾了勾唇,轻笑着问:“那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略微有些疲倦的笑意,出现在他苍白的脸孔上,透着更深的疲态。
她看他如此虚弱的模样,心中一恸,低着头,细声细气地说:“沈知昼。”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叫我的。”
她一抬头,见他眼眸泛着光,脸颊就有些热。她微微侧开眸,不好意思地将头低下,跟着糯糯地唤了声:
“知昼哥哥。”
半天却没反应。
她不觉心中惴惴,瞧着他又闭上了眼,睡在那里,无声无息的,犹如这五日来那般一样。
她瞬间慌了神。
以为刚才他醒来是她的幻象,着急地推了推他胳膊,看他手背还隐隐泛着她掐过的指痕,才敢确认。
然后着急地问:“那我是谁?你别不说话啊——沈知昼,你有没有忘了我……”
“你不是,”他眼皮微掀,鸦羽般的睫上,簇着一缕从窗外跃进的柔和的光,轻轻地笑了一声,“我的晚晚吗?”
是,她是晚晚。
不是林栀,不是任何人。
是沈晚晚。
是他的晚晚。
“是,”她抬起手背拭了拭眼角泪,笑着迎上他无比平和温柔的目光,“我是晚晚。”
是你的晚晚。
一周后。
沈知昼归队,回警局报道,记一等功。
戚腾无比自豪地向周围的同事和后辈们介绍身边这位一身笔挺警服,虽形容年轻,但却无比飒爽英朗的男人,说,这是我们的英雄。
沈知昼觉得心口都烧了起来。
那枚小小的国徽,就拓着紧密的线印在那里,印在他的骨血之中。再也分不开。
在一众钦佩与肃然起敬的目光中,他六年来头一次有勇气直起腰板,毫无顾忌地穿上了这身飒踏警服,向青天白日,向国旗,向国徽警徽,庄重地敬了一个礼。
随后,举行了严肃的归队与宣誓仪式。
铿锵有力的人声,掷地有声地沸腾在朗朗天空之中——
宣誓着他们,将以此生最热忱、最忠诚、对祖国人民最敬恳的一颗鲜活赤子之心,赌上性命,赌上人生,与毒品,与罪犯,与黑夜,做穷尽一生的斗争。
那之后,戚腾带沈知昼去了伯父权开宙的墓碑前。
许凌薇和晚晚就等在那里。
见他从当初那个眉宇间还染着寸脱稚气的男人,如今已以一副全新的模样出现,许凌薇眼角不禁有热泪涌出。
握了握他的手:“你来了。”
他点点头。
“你伯父和你爸爸妈妈,肯定很欣慰。”
——还有妹妹。
他正这么想,晚晚已经悄悄地把怀中的白菊递给他。
塑料包装纸在怀中不安分地沙沙作响,他抿着唇,深深望她一眼。
他接过花束之际,她也才惊觉——
六年来,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刻,镌刻在他眉宇之间的颓然之气,却全然未消。
——见过黑夜,怎么会忘记黑夜的模样。
可知道有无比绚烂的白昼存在,所以,才会咬牙坚持下去吧。
可这种惯常的颓然,如同他的伤疤镌刻在周身,永远无法消退。
沈知昼放下白菊后起身,不自禁地望向天边。
飞机拖着长长的尾巴拉出一条白线滑过晴朗无云的天际,好像是有一把刀,把他的皮肤滑开。
有鲜血涌出,无休无止。
疼痛的,或许无法愈合。
他想,自己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死亡。
死亡的方式多种多样,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会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也不少他——
突然,有一只温热柔软的手,轻轻地牵住了他。
“……”
他垂眸。
她纤细的手指挠了挠他手心,小脸表情严肃,似嗔似怪,扬起尖俏的下巴,点了点在一旁已经准备开始祭奠仪式的许凌薇和戚腾,小声且严肃地责备他:
“你别发呆啦。”
他牵起唇角,温柔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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