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机会-《山月不知心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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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俊说:“以前我总以为,只要踏踏实实地干活,本本分分地做人,就能够活出个人样,现在才知道,根本就不是这样。向总你也是知道的吧,现在车间里,每一个班都有几个固定工,大多数都是外地人,名义上大家一起干活,完成的定额全班平分,但是哪个班里累死累活的不是那帮外地合同工?那些固定工呢,他们就知道在旁边摸鱼偷懒,还指手画脚。这有什么办法,我们不干活就得滚蛋,可他们不用担心,他们不靠定额也不会饿死。好,你说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我们也一直都在忍,谁让咱不走运,没他们的机遇,千里迢迢到这里只要能讨口饭吃,多干少拿也就算了,可他们明明已经得了便宜,为什么还要欺负人?”
也许滕俊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原本的不自在和胆怯正在慢慢被他心中的义愤取代。向远知道,他不是个好斗的人,必是那帮不争气的元老做了什么出格的事,点燃了这帮外地劳工长期累积的不满。
“二班开吊车的陈柱,我的老乡,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算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二班有两个吊车司机,可什么活不是他在干?有他在,另外一个本地司机压根就没上过晚班。陈柱也算在公司干了差不多十年,一个人养全家老小,今晚上的早些时候,他家里来人了,说他老娘在他租的棚屋里发了病,让他赶紧回去看看。陈柱当时从吊车上下来,赶紧跑去找他们班长,想请一个晚上假,既然生产那么忙,他问班长能不能打电话让另外一个吊车司机顶顶他。结果呢,他们班冯班长在分工房里跟我们的一个焊工在喝酒吃花生米,不肯批假,也不愿意打电话叫人来顶班也就算了,还把陈柱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什么外地人就是奸猾,想着法子偷懒……谁没有爷娘老子,但凡是个有良心的人,谁愿意拿老娘的安危来说笑,陈柱当时急昏了头,就提高嗓门跟他们班长理论了两句,就为了这两句,那个姓冯的劈头盖脸就骂个没完,从分工房一路骂到车间还不罢休。他是喝多了两杯,不过即使在清醒的时候,他拿我们当人来看吗?他们这些本地的大老爷从来就没有把我们当人看!”
“所以你就带头打了他?”
“我没打他!”滕俊捏紧了拳头,“他叫骂到车间里,还一直发着酒疯推搡陈柱,陈柱受气惯了,就知道赔不是,连手都不敢还一下,我们在旁边的人都觉得看不下去,当时我离他们最近,见那姓冯的推陈柱的力气实在太狠,就帮陈柱挡了一下,我哪知道他叫得跟疯狗似的,实际上就是一只软脚虾,我都没想过伤他,他自己站不稳,绊倒地上的钢筋摔了一跤,一站起来,什么话也不说,抡起跟钢条就朝我和陈柱打。手指粗的一根圆钢啊,以他那玩命的力度,打到要害地方是能要人命的,我起初就知道躲。旁边的那些固定工都在看好戏,他们嘴上说什么你知道吗?他们对姓冯的喊:打死这帮外地佬!只要是个人,都不能任他这样欺负,难道要像条狗一样被他追着打?我才刚捡起一条角钢招架几下,他们那伙人就一起围了上来。”
滕俊说着,愤然在向远面前卷起了工作服的衣袖,手臂上的淤青红痕触目惊心。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他们打的。别以为我们平时忍气吞声惯了,就会任他们欺负,他们实在太过分了,那帮湖南老乡哪个不是气得眼睛发红。狗急了跳墙,耗子急了还咬人,真要拼命,那么那帮只知道喝酒的老东西打得过我们吗?打架是我挑起的,但我没有召集谁,那些老乡都是气不过才上来帮忙的,况且我们只是自卫还手,要说受伤,我们这边受伤的还少吗,只不过没有像他们一样装模作样哼哼唧唧罢了。”
“那么说还要多谢你手下留情?”
“反正我没错,我没故意招惹谁,也没有伤害谁,更没想到最后会那么多人打成一片。我知道你不一定会相信,那也不要紧,反正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向远苦笑,“不,我信。”但是她一个人相信就足够了吗? “你说你没错?你的莽撞就是大错特错。事情本来就不是因你而起,你跑出来替人强出头,可是到了找人背黑锅的时候,别人都不出声,就连那个什么陈柱也不知道躲哪去了,你充什么英雄?”
“可我也不能让别人给我背黑锅啊,那些老乡都是为了帮我。”滕俊发泄了一通,一番慷慨陈词在向远的一盆冷水下顿时没了气势,连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下去,但坚持的东西却依然没变。
“你以为你一个人委屈,可以挑动上百个人为你打架拼命?你以为你是谁?这帮本地人和你的一群老乡之间早有积怨,只不过平时没找到个宣泄口,正好你这个傻瓜站出来,他们冲上去打破了头都事出有因了。他们心里都明白着呢,上百个人打群架,谁也搞不清谁打了谁,公司也不可能一概处分,这时候,谁强出头谁就是炮灰,好了,这下好了,你真给你哥哥长脸,真给……真给我长脸!”
“我不信……”
向远还来不及说话,向遥匆匆推门进来,一把抓住滕俊的手,“阿俊,你没伤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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