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又一年又三年-《喜欢你喜欢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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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经爱着你,但已经又一年又三年。”

    10月下旬,b市温度骤降,迎来了今年的第一波寒流。

    一个年轻女孩在人来人往的酒吧步行街上一边踉踉跄跄地走着,一边将身上的围巾、风衣一一解开,随手丢在沿途的石板路上。

    路人见了这情形都不由得退避三舍,倒是有几个不怕死的小老外看笑话似的想上前挑衅,可当他们看到她身后不远处冷着脸的男人时也只得悻悻地绕道而行。

    许冬言走累了,正巧前面有一棵粗壮的梧桐,她晃晃悠悠走过去,翻了个身靠在上面,闭着眼睛粗重地喘着气。

    夜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她上身只剩下薄薄的一件毛衫,风一吹就透了。不过这样也好,酒立刻醒了大半。

    不远处,宁时修压着火气一件一件捡起她丢在地上的衣服,不急不缓地走到她面前。

    “就这点出息!”

    一句风凉话就这么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许冬言微微睁开眼,眯着眼睛看着来人:“怎么哪儿都有你?”

    宁时修冷笑:“就别狗咬吕洞宾了。”

    “骂谁呢?”

    “这里还有别人吗?”

    许冬言深吸一口气,刚想抡起她那没什么杀伤力的拳头,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她连忙背过身去,但也只是干呕了半天,毕竟之前在卫生间里,她把能吐的都已经吐光了。

    端着手臂看戏的宁时修见她这难受的模样,也不再跟她斗嘴,无奈地上前替她拍了拍后背。

    她不安分地动了动,试图反抗,他完全没理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让你这么神魂颠倒?你说,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

    许冬言闭着眼睛缓了缓,睁开眼问:“又是我妈让你来的?”

    “不然你以为我闲着没事干?”

    冬言轻笑:“她消息还真灵通。”

    宁时修把她的风衣披在她的身上:“走吧,送你回去。”

    许冬言转过身,懒懒地摆摆手:“不用你送。”

    “不安全。”

    她不耐烦道:“这么多路人,我安全得很!”

    宁时修冷冷地说:“我是怕路人不安全。”

    这个男人的刻薄她早领教过,不然也不会引发前不久那次惊天动地的“家庭战争”,那她也就不会从家里搬出来,也不会跑到这酒吧街附近来租房子住。

    她无奈地冷笑:“你一个男人,说话怎么总是那么招人讨厌?”

    宁时修也不生气,无所谓地说:“实话实说而已。”

    几个衣着性感的夜店女郎从他们身边走过,看到宁时修,相互交换了下眼神后,竟然都旁若无人地朝他卖弄起风姿来。

    宁时修视若无睹,许冬言已经风中凌乱,不屑地嘀咕了一句:“肤浅!”

    宁时修微微勾了勾嘴角,什么也没说。

    两人并肩走着,快到许冬言家时,宁时修又问:“能不能先透露一下你还打算折腾几次,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许冬言瞥了他一眼:“什么叫‘折腾’?”

    “不就失个恋吗,至于吗?”

    “‘失个恋’?说得这么轻巧,你一定没恋过!”

    宁时修沉下脸来:“现在在说你。”

    许冬言哈了一声,好奇地打量着他:“被我说中了?”

    宁时修懒得搭理她:“回去洗个澡,睡一觉,今天的事就过去了。”

    许冬言敛起笑意,沉默了一会儿,表情忧伤地说:“你不懂,这种事这辈子都过不去。”

    她说得煽情,又那么笃定,没想到宁时修竟然笑了:“你才几岁,就说‘这辈子’?”

    酝酿的情绪都被他破坏掉了,许冬言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夜风吹得人愈发惆怅。许冬言想到三年前遇到陆江庭的那一刻,许多事情就已经在朝着她不能控制的方向狂奔而去。喜欢一个人、爱上一个人,都在悄无声息间顺理成章地完成。

    然而她并不确定陆江庭对她是不是也是如此。从毕业到如今,整整三年,她享受着暗恋,小心翼翼地试探,却从来不肯戳破自己的感情。她不喜欢落入俗套,她相信水到渠成,但她从没想过,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成不了的。

    就在前不久,一个女人到公司里找陆江庭。谁都没见过一向冷冷清清的陆江庭和哪个人说话时会露出那种表情——关怀、细致,还有点暧昧。后来许冬言才从某个知情同事的口中得知,那竟然是他身在异地的女友,据说两人已经交往多年,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这消息来得突然又可笑,许冬言消化了许久,也为此难过了好一阵子。

    其实,陆江庭除了不解风情,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说白了,所有的情绪都是缘于她单方面的暗恋。

    以前她总想着顺其自然,然而陆江庭的女友出现后,她也想过要去争取一下。可是争取后的代价可能是惨痛的,他们或许会连朋友都不再是,最重要的是,她害怕被他讨厌。

    斟酌再三,为了他,也为了以后能相安无事地待在他身边,她决定将这段感情藏在心底。

    既然三年都这样过来了,那么以后就装作跟过去一样也好。

    可是狗血的事情却天天上演,让她避无可避。

    那天一大早,公司楼下的小广场上异常热闹。许冬言从公交车上下来,穿过稀稀疏疏的人群,才注意到原来是有人在地上用玫瑰花拼凑出了一个“心”形。“心”形中间站着一个手捧玫瑰的男人,正四处张望着,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这个男人许冬言认识,是她隔壁办公室的。全名她想不起来了,就记得姓刘,大约是因为发型,这人得了个外号叫“刘葱头”。

    许冬言不喜欢凑热闹,正要离开,却被刘葱头发现,一个健步拦住了。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刘葱头单膝下跪,同时奉上手中的玫瑰。众目睽睽之下,他大声说:“许冬言,我喜欢你!”

    尴尬了几秒,一句大实话从许冬言嘴里脱口而出。没有惋惜和抱歉的情绪,更不可能有惊喜。

    “我不喜欢你。”她说。

    刘葱头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他瞪着眼睛看着她,周遭的人也都没什么反应。许冬言见状,绕过刘葱头便往办公楼里走。

    可就在跨进公司大门的一刹那,她听到身后的刘葱头不甘心地叫道:“你不就喜欢陆江庭吗?可人家要结婚了!你这个‘小三儿’!你会遭报应的,许冬言!”

    几乎像是一个晴天霹雳,许冬言当场石化。她爱陆江庭爱得那么低调,竟然还会有人知道!她想到身后的众人,几乎可以感觉到那些或好奇、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正在窥视着她,企图从她的一举一动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想到这里,许冬言不敢多作停留,加快脚步走进了办公楼。

    偌大的格子间里空荡荡的,原来所有人都到楼下看热闹了。经过陆江庭的办公室时,她发现门是开着的。此刻,他正背对着门站在窗前。他依旧穿着她爱的白色衬衫,头发干净爽利。在稀薄的曦光下,他漂亮挺俊得犹如画中人。

    她突然很想将这个画面保存下来,于是悄悄掏出手机,打开了照相机。正在这时,她从镜头里看到,那个漂亮的男人突然回过头来。

    许冬言连忙调转镜头,对着镜头整了整头发。

    陆江庭应该是没有看到她偷拍,许冬言长舒一口气,收起手机朝着自己的工位走去。再一抬头,却发现陆江庭办公室的门已经关上了。

    离上班时间还有一刻钟,同事们陆陆续续从外面走进来。进来之前大家似乎还在兴致勃勃地聊着什么,可进来之后都不约而同地噤了声,看向许冬言的目光也是躲躲闪闪的。

    许冬言又看了眼陆江庭办公室那扇紧闭的大门,或许,刚才小广场上的一切他都看到了……

    她没有想太多,拿起桌上的几本样刊,起身走向他的办公室。众目睽睽之下,她公事公办地上前敲了敲门,也没等里面人应声,就推门进去了。

    陆江庭微微皱眉,抬头看着她。两人对视了几秒,她连忙把样刊递过去:“哦,这……这……这是11期的样刊,你……你……你看一下。”

    其实她并没有口吃的毛病,只有在见到陆江庭和特别紧张的时候才会这样。

    陆江庭早就习惯了她口吃,也习惯了她有些没礼貌地对他直呼“你你你”。早在他还不是部长的时候,她就是他的小徒弟,他带了她整整三年,朝夕相处,比一般的同事要亲近很多。

    也正因为这样,他对她应该是非常了解的,可是有一件事他一直想不明白——她和别人说话时思维敏捷、口齿伶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跟他说话却口吃得厉害。

    但是今天,他似乎有点明白了。

    他低头翻了一遍样刊,圈出几处要她去修改。

    许冬言接过样刊,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陆江庭也不急着赶她走,默默地等着她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她说:“早……早……早……上的事……”

    陆江庭打断她:“流言蜚语,不用在意。”

    许冬言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如果,我……我……我是说如果,”她声音低了下去,“是真的呢?”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陆江庭还是不免心里一惊。他抬眼看她,发现她正看着自己。他错开目光,表情严肃起来:“你先出去吧。”

    许冬言再傻也明白,他这就是拒绝了。她落寞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出了门。她突然想到刘葱头说的那个“报应”——什么是报应?大约就是如此吧……

    这些事情就如同密密麻麻的针一样,将许冬言的心扎成了筛子。她和宁时修走在石板路上,谁也不说话,只听到风声在呼呼作响。

    宁时修将她送回了家,临走前提醒她:“明天的事你别忘了。”

    许冬言想了几秒钟,才想起明天是温琴的生日,她真的差点就忘了。

    她借着酒劲,笑着凑向宁时修:“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才是我妈的亲儿子……”

    宁时修嫌恶地推开她的脸:“我突然有点理解那男的为什么拒绝你了。”

    许冬言愣了一下:“为什么?”

    “你平时不照镜子吗?”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戏弄了,不过她已经有点习惯了和他相处的模式,不但不生气,反而媚眼如丝地朝着他打了一个清脆的酒嗝。

    许冬言和温琴的母女关系原本还不错,直到前不久,温琴突然和多年前的老相好领了证,开始了她的第二春,这真是让做女儿的许冬言一点防备都没有。

    因为埋怨温琴没有事先知会,许冬言连宁家父子也顺便迁怒了,再加上宁时修这人说话总不太好听,所以四个人生活在一起,时常会有些小摩擦。后来,温琴和宁家父子倒是越来越像一家三口,而她却像个两旁世人一样不被待见。在最后一次跟宁时修吵过一架后,她干脆搬了出来。

    其实搬出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而且温琴一直想方设法让她搬回去,明天温琴一定还会旧事重提,但为了面子,为了不被宁时修小看,她无论如何也要坚定立场。

    第二天,许冬言早早到了约定的餐厅。在包间门外磨蹭了一会儿,她正打算推门进去,门却突开了。

    开门的是宁时修,显然他也没想到门外正站着一个大活人。

    看到对方,两人都愣了一下。

    许冬言正要开口,却被宁时修抓着手腕推了出去,出来时他还反手关上了包间的门。

    许冬言不满地搓了搓刚被他抓过的手腕:“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

    许冬言白了他一眼。

    他低头点上一支烟,吸了口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好心提醒你,温姨的体检报告出来了。”

    许冬言倏地抬眼:“有问题?”

    宁时修勾了勾嘴角:“紧张了?看不出你还挺孝顺的。”

    “少废话。”

    “放心,没什么大事,但这个年纪了,多少会有些小毛病。好像……血压有点高,一会儿见了面你可得悠着点,别总跟你妈吵。”

    许冬言高高提着的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嘴上不客气地嘟囔了一句:“不用你提醒。”

    说着她扒拉开挡在面前的宁时修,推开包间的门走了进去。

    温琴见到女儿很高兴:“今天下班挺早嘛。”

    宁志恒也站起来迎她:“最近工作忙不忙啊?你妈妈就担心你累着。”

    许冬言没应声,她看到宁时修抽完烟走了进来,坐到她对面的位置上。

    温琴推了推她:“这孩子,你宁叔问你话呢!”

    许冬言回过神来,应付着回了一句:“不忙。”

    温琴又说:“怎么见着你哥也不打个招呼?”

    许冬言抽了抽嘴角,心里嘀咕着:我可不敢有这样的哥!再一抬眼,发现宁时修正眯着眼睛看着她,目光实在算不上友善。

    她微微挑眉:“往哪儿看呢?”

    桌上的气氛瞬间冷了几分。

    宁时修却笑了:“你有什么值得我看的?”

    许冬言一愣,低下头看着自己,似乎也没他说的那么差劲吧……

    宁时修倒是很大方地替她倒茶:“别找了,先喝点茶。”

    宁志恒见状连忙说:“对对对,冬言路上应该累了,先喝点茶。”

    晚饭吃得差不多时,包间里的大灯突然灭了,只有屋顶几盏昏暗的彩灯还亮着。服务生在众人的错愕表情中推着一大车红玫瑰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超大尺寸、造型超级少女风的生日蛋糕。

    许冬言愣了几秒,不禁觉得好笑。她看了一眼身边表情激动的温琴,就在那一瞬,她突然就释怀了——她二十几岁的年纪,也不见有男人肯这样为她花心思,母亲在父亲去世后还有人能细心地照顾她、爱她,也算是一件好事。

    宁志恒说:“小琴,许个愿吧。”

    温琴看了眼蛋糕上的烛火,又看了眼许冬言:“我也没什么愿望,就希望冬言能搬回来住。对了,时修,你不介意吧?”

    宁时修耸耸肩:“欢迎。”

    众人又看向许冬言,许冬言无奈:“哪有把愿望说出来的?这就不灵了。”

    听她这么说,温琴明显有些失望。

    许冬言摸了摸鼻尖说:“不过正好我租的房子暖气漏水,冬天也住不成,所以我想暂时先搬回家,等找到合适房子再说。”

    温琴只想着先把她骗回家,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听到她松了口,温琴一脸的满足,一口气吹灭蜡烛说:“这个生日过得最好!”

    温琴生日不久后,许冬言搬回了宁家。

    宁家住着一套差不多三百平方米的复式楼,有五六个房间,其中二层三个,分别是许冬言和宁时修的房间,还有一间留给宁时修做了画室。

    许冬言搬回去时,家里没有别人。把东西搬进房间后,她开始一点点地收拾,无意间翻到了一张照片,她不禁有些出神。

    那原本是张二三十人的集体照,却被她放大,然后去掉其他人,只剩下她和陆江庭两个。

    照片是她刚入职那会儿去拓展训练时拍的。那时她刚出校园,身形比现在略瘦,扎着一根长长的马尾辫,天真烂漫、意气风发地站在队伍的最边上。

    她记得那天拍照时陆江庭来晚了,众人嚷着让他站中间,但他执意不肯,而是站到了她身边。那天他也穿着跟大家同款的白色t恤和深色运动裤,高高瘦瘦的,看上去就像是高年级的学长。她站在他身边,闻得到他混着淡淡薄荷香的汗味,心跳蓦然加快。她多希望时间能够停在那一刻,又希望那一刻能快点过去。

    举着相机的摄影师突然好笑地抬起头来朝她说:“小姑娘,你再躲就要出镜头了!”

    同事们哄然笑开了,七嘴八舌地问陆江庭用了什么招数,让新来的许冬言这么怕他。许冬言觉得心虚,而陆江庭只是无辜地一笑。

    后来摄影师做了个手势,众人又安静下来对着镜头摆好了表情。许冬言悄悄地向陆江庭那边挪了挪,她看准镜头,牵动嘴角,就在闪光灯亮起的那一刹那,她感到一只手轻轻拢上她的肩膀,让她避无可避地靠向了那个令她躁动的源头。

    也就是从那之后,无论两人多么熟悉,她见到陆江庭就会紧张,也多了个口吃的毛病。

    想到这些过往,许冬言幽幽地叹了口气,把照片扔进了抽屉。

    收拾完东西,她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间。走廊里光线很暗,只有微弱的阳光从最里面的房间里透出来,那是宁时修的画室。

    画室的门一般都不会锁,但是许冬言从来没有进去过。此时她突然对宁时修的作品有点好奇,于是便走了进去。

    画室面积不大,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模型和各色的颜料瓶,但却没有什么暴露在外的作品。靠窗的桌边立着一个画架,也用厚重的绒布蒙着。

    她正要去掀开画架上的布,楼下突然传来门锁响动的声音。

    她收回手,退出画室,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看到宁时修从门外进来了。

    宁时修像是感应到有人在看他似的,倏地抬头,对上了许冬言的目光。视线相触的一刹那,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许冬言漠然地移开目光,缩回了脑袋。

    宁时修见状勾了勾嘴角,朝着楼上走去。

    他以为许冬言回房间了,上到二楼时却看到她正倚在门框上研究着手指甲。从他们以往过招得出的经验看,她这是有话要说。但他就当不知道,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

    “喂!”许冬言叫住他,“你是画画的?”

    宁时修开门的动作停住了:“谁告诉你会画画就得是画画的?”

    “那……画得怎么样?”

    宁时修回过头,许冬言正端着手臂看着他。

    “你问这干什么?”

    许冬言想到那天早上的陆江庭,照片没有偷拍到,但那画面还在她脑子里。

    “我也想学画画。”

    这倒是让宁时修有点意外:“想画什么?”

    “一个人。”

    宁时修愣了一下,不屑地轻笑:“你这种底子,一时半会儿是画不出人样来的。”

    “嗤。”许冬言不满,“我们现在好歹同在一个屋檐下,能不能好好相处?”

    “井水不犯河水,这就是我能做的最好的了。”说着他走进房间关上了房门,把跟上来的许冬言挡在了门外。

    “嘁,还说欢迎我,虚伪!”

    晚上吃完饭,许冬言悄悄问温琴:“宁时修到底是干什么的?”

    温琴很诧异:“你不知道?”

    许冬言也很诧异:“我上哪儿知道去,你又没说过!”

    温琴得意地卖着关子:“你去网上一查,比我说得详细多了。”

    “网上都有?”

    “那当然啊。”说着,温琴感叹道,“同样都是吃粮食长大的,怎么时修就比你优秀那么多啊!”

    “嘁!”虽然许冬言对温琴的话很不屑,但是为了打击这个胳膊肘总朝外拐的妈,她只能无所谓地说,“因为我跟他不是一个妈生的呗!”

    温琴愣了一下,待明白过来什么意思时,也急了:“哎,你个小兔崽子……”

    回到房间,许冬言打开电脑,在搜索栏里输入“宁时修”三个字,检索结果竟然有一百多万条。她随意点开了一条,上面详细地介绍着:宁时修,毕业于加州伯克利工程学院,著名桥梁设计师,参与了云贵项目、援疆项目等具有重要意义的国家重大项目,发表论文百余篇,长宁集团总工程师,t大客座教授……

    头衔还真多,还有很多许冬言看不懂的专业名词。

    她对着电脑屏幕发了会儿呆,没有看到照片——这说的宁时修是同一个人吗?

    其实许冬言的工作跟桥梁设计也算是密切相关:她所在的公司最初是挂靠在某科学研究院的杂志社,改制后独立出来成立了公司,取名为卓华出版,旗下有二十多份期刊和一份报纸,还有两个网站,涉及行业众多,而许冬言所在的部门负责的领域正是道桥建设。

    她入行不久,知道得不多,但她的发小兼同事的小陶可是公司老人儿,对行业内的事也比她知道得多。当她提到宁时修时,小陶一阵感慨:“这个宁时修可厉害了,刚刚回国没几年吧,就参与了好多大项目。云贵那个难度系数爆表、建在两山之间的大桥,听说就是他设计的。别看他履历这么丰富,他可还年轻呢。”

    “你采访过他?”

    小陶遗憾地摇摇头:“他毕业后是留在伯克利任教的,后来被长宁老板挖了回来,你也知道,长宁的项目一般不接受采访。不过我听有的同行说,听过他在t大的讲座。”

    “网上怎么也没照片?”

    “听说他这人很不喜欢拍照,每次有什么公开讲座或者跟项目有关的记者招待会,到他发言时,他都会事先请大家不要拍照,虽然肯定会有人偷拍,但人家这么介意,媒体也就不好发到网上去了。”

    许冬言微微皱眉:“这么介意拍照,难道长得不怎么样?”

    “恰巧相反——见过他的同行说,这人长得还真不错。”说着小陶还不忘窃笑两声。

    许冬言不屑地瞪了她一眼:“一个没见过的人,你都能花痴成这样……”

    这事儿一直没个结果,时间久了,也就被许冬言忘了。

    晚上回到家,许冬言又状似无意地跟温琴提起宁时修:“他在国外待了几年啊?”

    “好几年吧,怎么了?”温琴问。

    莫非真是他?许冬言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说:“没什么,那他怎么没留在外面?”

    “听说他当初是不想回来的,毕竟他那行我们国家落后了外面好些年,人家都进入养护阶段了,我们还在建设摸索。不过这孩子孝顺,考虑到你宁叔一个人留在国内不行,带到外面又怕他不适应,所以就自己回来了。”

    听到这些,许冬言默默地点了点头,原来网上查到的那个宁时修真的就是她认识的这个宁时修。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又不愿意承认他的优秀。

    她研究着手指甲喃喃地说:“履历是挺好看的,不过现在的海归也不稀奇了。”

    温琴一听,就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人家时修究竟怎么得罪你了?”

    “他还要怎么得罪我啊?你看他说话那气人劲儿!”

    温琴耸耸肩:“他说话怎么气人我是没看到,我就看到你总是没事找事,他却一再忍让。”

    真是没法好好聊天了!许冬言倏地站起身来,留下一句“后妈”就转身上了楼。

    这次搬回宁家后,许冬言的确感觉到宁时修比以往更让着她了。以前她惹他三次,他可能会回击一次;现在她惹他十次,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

    住了一个多月,许冬言觉得住在宁家也不错,唯一不好的就是男人太多。宁志恒为了让她自在一点,倒是从来不会上楼来,而且他总出差,在家里见不到几次,但是宁时修跟她同在一层楼,共用一间卫生间和浴室,这就不太方便了。

    这天晚上,许冬言洗过澡才发现忘了带换洗的内衣。家里正巧没人,她也就不像平时那样把自己包得像个粽子一样,而是随意裹了条浴巾就出了浴室。

    可刚一出来,她却看到画室的灯竟然是亮着的。难道是她刚刚偷窥完忘了关灯?还是他趁着她洗澡的时候回来了?

    她蹑手蹑脚地上前推开门。里面并没有人,但画架上的蒙布被拿掉了,桌子上还有新鲜的颜料——看来他的确是刚回来过,但又离开了。

    洗澡前,她进来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的画。这一次,她总算是看到了——画布上是一个女人,五官抽象,用色大胆。

    许冬言摸着下巴打量着,这算什么画风?野兽派?

    “你怎么在这儿?”

    许冬言被吓了一跳,一回身碰到了桌上的调色盘。好在宁时修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扶住调色盘,但却因此勾到了裹在许冬言身上的浴巾。

    浴巾应声滑落,电光火石间,宁时修迅速移开了视线。

    许冬言心里一惊,但低头一看,不禁抽了抽嘴角。还好她里面还穿着一件抹胸超短裙,因为没穿内衣,她才特意又在外面裹了层浴巾。

    抬头看到宁时修瞥向一边的脸,她笑了:“看不出啊,挺正人君子的嘛!”

    宁时修勾了勾嘴角,目光依旧看向别处:“把衣服穿好,不然我不客气了。”

    许冬言也不敢真去惹他,低头去捡浴巾,余光瞥见宁时修的脚已经走出了画室。

    她重新裹好浴巾出来,发现他还在门外。

    她走过去:“教我画画吧!作为交换条件,以后在宁叔和我妈面前,我就乖巧地当个好妹妹,你不吃亏。”

    宁时修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个前任有什么好画的,用来唾弃还是用来缅怀?”

    这话把许冬言问住了。

    宁时修见状只是笑:“好妹妹我是不需要了,你要真想学,小区外面左转就是少年宫,那儿的老师虽然资质一般,但教你是绰绰有余了。”

    许冬言一愣:少年宫?那不是小孩子去的地方吗?

    第二天一早,许冬言刚到公司就见小陶找了过来:“冬言美眉,道桥展会的视频准备得怎么样了?”

    “找了公司在做,快好了。”

    “那展板呢?”

    “之前喷绘公司的人来过,送仓库去了。”

    “陆总让我拍个照给他。走,咱去看一下。”

    “成。”许冬言放下手上的活儿,起身跟着小陶去仓库。

    两人走进电梯,不想竟会遇到宁时修。

    许冬言愣了愣:“你怎么在这儿?”

    宁时修身边跟着隔壁部门的马组长,见许冬言这样问话,原本以为两人是认识的,笑呵呵地等着宁时修回话,可宁时修只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马组长立刻轻咳了一声:“冬言,怎么这么没礼貌?”

    许冬言不做声,宁时修却说:“她一向这样,我都习惯了。”

    原来两人真的认识,马组长一阵尴尬。这时候电梯门再度打开,马组长连忙做了个请的手势,待宁时修先出了门,自己才跟上。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许冬言撇了撇嘴:“马屁精!”

    一回头却发现小陶正双手捂着嘴,像中了金马奖一样:“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帅的人?帅得让人合不拢腿!”

    许冬言一脸的不屑:“啧啧!麻烦把掉在地上的节操捡一捡。”

    小陶拉着她:“你认得他?他有没有女朋友?介绍给我吧!”

    许冬言没敢说他们现在住在一起,更没敢说他就是那位从不愿在公众面前露脸的宁时修,不然小陶说不准会要求搬到她家去住。

    电梯门再度打开,许冬言率先走出去:“认是认得,但他哪儿好啊?”

    “哪儿都好啊!”

    许冬言无语:“你也就刚看到个脸而已。”

    小陶理所当然地说:“脸好就够了啊!”

    因为遇到宁时修,小陶完全没有心思去看展板了。人还没走到仓库门前,她就决定原路返回,要去和宁时修偶遇。临走前她嘱咐冬言:“记得拍个照发给我!”

    看着小陶狂奔而去的背影,许冬言也只能感慨一句:这个看脸的世界,实在肤浅!

    仓库里的东西堆得乱七八糟,许冬言找了许久,才在货架顶上看到被卷起来的展板。

    货架有两米来高,库房的梯子又不知道被谁借走没还。她踮着脚伸手去够那个纸筒,完全没注意到纸筒旁边展架的铁钳子正悄悄地从袋子里溜出来。

    眼看就要够到纸筒了,铁钳子也一点点地从货架上滑落下来。说时迟那时快,那铁钳子砸向许冬言的一刹那,竟然被一只手挡了开来。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许冬言脑中空白了一下,然而更让她意外的是,陆江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仓库里。

    她看到他眉头微微皱起,连忙低头看,只见白色的地板砖上有殷红的血滴。

    “怎么做事这么心不在焉?你知道有多危险吗?如果刚才不是我在,这个口子可能就在你脸上了!”

    在许冬言的印象中,陆江庭很少动气,然而此时她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可是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心疼她?在意她?

    看着他那正在滴血的伤口,许冬言那颗原本已经死得差不多的心竟然悄无声息地恢复了知觉。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陆江庭压着虎口处尽量止血,抬头看到她茫然的神情,不禁吐出一口气,语气也温和了不少:“去找纱布来。”

    许冬言连忙站起身,又想到什么:“这……这么大的伤口,还是去医院吧!”

    陆江庭坐在椅子上,不容反驳地说:“去拿纱布。别让他们知道,我不想小题大做。”

    许冬言愣了愣,连忙从口袋中翻出一块手绢递给他:“你先用这个压一下。”

    陆江庭似乎犹豫了一下,接过手绢按压在了流血的伤口上,手绢顿时洇红了一片。许冬言不敢耽误,连忙去拿药箱。

    还好那钳子划出的伤口并不深,许冬言简单用酒精消了消毒,开始包扎。手指触及他冰凉的皮肤,她不由得微微颤抖。

    这时候,头顶上传来幽幽的叹息声:“一点小伤而已,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这要留……留……留……疤了吧?”

    陆江庭无奈地笑了:“我一个大男人,无所谓的,要是你就不好了。以后干什么都要专心一点,知道吗?”

    说话间他瞥了眼放在一旁的手绢,已经被血浸得看不出本色了。他伸手又把那手绢拿在手里,发现许冬言看着他,他顿了顿说:“回头还你一条新的吧。”

    “不……不……不用了,反正也不值钱。”

    陆江庭没说话,许冬言试探着问:“那下……班后我……陪你去医院?”

    伤口已经包好,陆江庭起身:“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去。”

    虽然被拒绝了,但是下班时间一到,许冬言还是直奔陆江庭的办公室。

    他左手受了伤,右手还拿着笔在一份稿子上圈圈写写。抬头看到许冬言,他眉头微微皱了皱,又低下头继续看稿子:“你先下班吧,我一会儿自己去。”

    她站着不动:“不行。”

    陆江庭犹豫了一下,知道她的倔脾气,也就不再多说,放下笔,拿着风衣跟她出了门。

    走出办公大楼,晚风迎面吹来,陆江庭却突然停住脚步。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嘴角微微抿起。

    许冬言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有人正站在一辆黑色的奥迪q5前,正端着手臂看着他们。

    怎么又是他?许冬言不免有点头疼。

    但宁时修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倒是一直看着陆江庭。两个男人在沉默地对视着,气氛异常诡异。

    等了半晌,许冬言轻咳一声,问宁时修:“你怎么在这儿?”

    宁时修这才将视线移到她的身上,一副不屑的表情:“你别告诉我就是他。”

    他猜到了,猜到了陆江庭就是她喜欢的人。可是被当面说破,她还是挺丢脸的。

    她连忙朝宁时修使眼色:“对……对……对……啊,这位就是我们部长,我……我……我跟你说过的。”

    宁时修用很纠结的神情看着她,等她说完,他问:“怎么舌头打结了?”

    许冬言恨恨地闭上了嘴。

    陆江庭看着宁时修:“你找我?”

    原来他们两人是认识的。许冬言想了想也觉得合情合理,毕竟工作上有交集,只是两人的态度都有点奇怪。

    宁时修低头点上一支烟:“不是。”

    许冬言连忙说:“哦,那我们还有急事,先走了。”

    宁时修无所谓地笑了笑,转身拉开车门,坐进车子里。

    陆江庭似乎还有话想和他说,见状也只能再找机会。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对身边的许冬言说:“走吧。”

    许冬言如释重负地跟着他离开。

    陆江庭边走边问:“你们认识?”

    许冬言随口胡诌道:“就……就……就是普通朋友。”

    陆江庭挑眉看了她一眼,既然她不愿意说,他也就不再问了。

    夜色中,宁时修看着后视镜中一前一后的两个人。陆江庭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步子迈得不疾不徐;许冬言则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神色关切。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隐在了夜色之中。

    宁时修瞥了眼副驾驶座位上那本厚厚的《静物素描》,拿起来随意翻了翻,扔到后座上。

    陆江庭的伤口需要缝针。许冬言在一旁看着医生在他的手上穿针引线,仿佛自己的手都跟着一起疼起来。可是陆江庭却似浑然不觉,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还不忘跟她讨论她刚交上去的一篇稿子:“国内外对比的数据要尽可能地详细些,图片可以丰富一点,技术方面的东西不用说得太详细……”

    她含糊地应着,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他的伤口。

    “我说的你听到了吗?”他沉默了几秒,突然问。

    “听……听……听到了。”

    陆江庭见状也只是叹了口气。

    说话间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医生开了药将缴费单递给陆江庭。许冬言直接从他手里抽过单子去拿药。陆江庭记下医嘱,从诊室里出来,站在大厅里等她。

    许冬言拿好了药,一回头就看到陆江庭正在身后不远处等着她,便朝他快走了几步,却完全没留意到身后推进来一架活动病床。她只看到陆江庭突然迎上来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那架病床就贴着她后背呼啸而过。

    病床滚轮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隐隐地在走廊深处徘徊。她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还趴在他的怀里,手臂仍被他死死攥着。她怔了一下,连忙退出他的怀抱。

    陆江庭轻咳了一声:“走吧,太晚了。”

    陆江庭刚把许冬言送到家,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这个号码躺在他的电话簿中几年了,这还是那件事后头一次跳跃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他接起电话:“时修?”

    宁时修的声音比见面时沙哑一些:“有人愿意死心塌地跟着你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也该收收心了?”

    “什么意思?”

    “一个刘玲还不够吗?”

    陆江庭沉默了片刻:“你还在为那件事怨我吗?”

    “怨?谈不上。我虽然不想管闲事,但许冬言现在是我继妹,有些丑话我还是得说在前面……”

    原来他们是这样的关系……

    “时修,我和她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宁时修才不管陆江庭说什么,许冬言吐得稀里哗啦的场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毫不客气地说:“拒绝了她就离她远一点。如果想找人玩什么幼稚的暧昧游戏,还是换人吧,她不合适。”

    “你能不能不要总因为外人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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