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小半年来,施夫人以一张出尔反尔的器官捐献表让大家的心起起落落。 江甜挂断电话,冷静大于欣喜。 当天中午,她从南大拎饭送去TAXI,陆允信在忙碌的间隙告诉她:“施茂当年上位之初,身边环绕了无数女人,最后走的走,伤的伤,只剩下一个施夫人,施茂爱她爱得死去活来。就施茂那种性子,一辈子没出轨,连儿女的名字都是矢志不渝。” 江甜“嗯”一声:“我知道。” 陆允信:“你觉得这样一个人,真的会善良到……” 江甜给他盛汤,眼睫轻轻颤着:“医生当初说尽量在一年内进行角膜移植,整整六个月,合适的还是只有施夫人,”江甜停一下,笑问,“我难道有其他办法?” “可你即便去了,百分之九十九不会有结果。”陆允信说。 “我拒绝不了那百分之一,”江甜缓缓摩着他的发,“约的时间刚好这周六,有时间送我过去吗?” 陆允信把她揽在怀里:“要跑一处模型,不过我可以来接。” 江甜轻声道:“注意休息。” 陆允信和她安安静静抱了好一会儿,嗓音微哑地,“好。” 比起A轮融资之后顺风顺水的SR系列,陆允信现在做的MIN和MAX系列好像才是真正的创业。 一次次出模型,一次次检测,一次次推翻,一次次重来。 加班,熬夜,忙到很久很久才有一次性生活。 陆允信愈发清瘦,江甜脸型也愈发小巧。 去施家的路上,毛线心疼她,开玩笑说:“角膜这东西随缘就好,其实一只眼睛和两只眼睛也没什么区别,除了画稿子有点扭,不过无碍,我不画画也行啊,积蓄足够后半辈子挥霍,我隐下来这短时间不是挺潇……” 江甜手慢慢覆在她的手背上:“如果失明的换做是我,你会和我一样。” 毛线嚅了嚅唇,没发出声音。 ……… 施茂虽然离开了世光,三十多年攒下的家业仍旧可以维护往日的体面。 程女士助理在山脚登记了访客信息,又开了将近半小时山路,才把两人送到一处庭院门口。 象牙白的外墙,哥特顶大别墅,别墅前有个小花园。 有且仅有的一个佣人先把江甜和毛线引进门厅坐好,给她们倒好茶,再去卧室叫人。 施未渝推着施夫人出来,江甜和毛线礼貌问好。施未渝瞟见毛线左眼上的纱布,轻哼一声别过脸,下巴昂得像一只高傲的天鹅。 施夫人倒是拉了一下施未渝的手,转而朝江甜她们笑道:“之前小女不懂事,反复折腾,让你们费心了。” 江甜颔首:“尊重您的选择。” “你好像一直在为你朋友奔波,不知道可以为你朋友做到什么程度,”八月的暑天,施家没开空调,施夫人身上搭着一块遮住萎缩肌肉的宽大毛毯,笑容生出几分凉意,她问,“五百万可以吗?” 毛线想说话,江甜按住她的手,点头:“可以。” 施夫人又问:“一千万呢?” 江甜:“可以。” 施夫人:“一个亿呢?” 江甜:“可以。” 施夫人半真半假:“如果我说什么都不要,就要你堂堂双程千金、她程思青和近城的掌上明珠跪在我面前——” 毛线拉住江甜:“明显把我们当猴耍——” 江甜起身,按住裙摆,不假思索就朝施夫人跪了下去。 陆允信嘴上再怎么怼再怎么忙,仍旧放心不下自家小姑娘。 他翘了班连闯三个红绿灯,赶到施家别墅门口,撞见的,刚好就是这一幕。 隔着十来米的距离,里面的人没看外面,陆允信坐在驾驶座上,一言不发地望着里面。 望着她没穿丝袜,裸腿跪下,膝盖磕到地仿佛发出了清脆的“噗通”。 望着毛线想去拉她,她直视着施夫人,不卑不亢的声音通过包里的录音笔传到自己耳里:“我不知道您和我父母有什么恩怨,也猜不出您真正想要的条件是什么,但今天我和毛线能到这里,就说明我们抱有足够的诚意……” 陆允信面无表情。 只是,江甜每说一个字,他攥方向盘的手便紧一分。 江甜:“这样的关系本就没有公平之说,就算我父母、男朋友……” 陆允信拔-出耳机,猛打方向盘,油门踩到底。 路虎以近乎逃离的姿态驶下半山腰,风驰电掣大半个南城,直冲冲朝柳河旁一棵古木撞去。 分不清最后一秒是真撞上了,还是踩的刹车。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头枕在手上。 “去年此时小姑娘高姿态参与世光收购竞价”“施家败北”“小姑娘在施家母女面前那一跪”,一幅幅支离的画面伴着聒噪的蝉鸣从四面八方涌进车窗……陆允信忽然有些,喘不过气。 自己宠着捧着舍不得委屈半分的小姑娘,怎么就,就…… 而施家门厅内。 江甜说:“就算我父母、男朋友,所有人都觉得荒谬,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我力所能及,无损个人健康和感情,所有您提在我身上的条件我都愿意认真考虑……” 江甜太聪明,聪明到施未渝和毛线都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从施夫人一句“她程思青和近城”嗅到不一样的味道。 而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施夫人年轻时喜欢过一个人,那个人臂膀有力,言笑有光,在工地上倚着安全架咬烟嘴时,汗水会从额角顺着脖颈淌到胸膛。她每天从工地路过,却从不敢搭讪,她听到过别人喊这个人“江近城”,可她更知道自己是中产之家、留学生,而他家境贫寒、目不识丁。一个月后,江近城牵起了程思青的手,而程思青父母,是南大教授。 那一刻,她明白,有些东西已经来不及了。 在“自己喜欢的人”和“喜欢自己的人”间,她理智地选择了后者。施茂爱她,和男性本色不冲突。施茂身上沾着女下属的香水味时,江近城扔了应酬回家给程思青炖鲫鱼汤,施茂在世光为了个项目勾心斗角时,庞大的双程帝国席卷各个财经周刊版面……越是独角戏般的未拥有,越是不甘心,不甘心到去收买江近城身边不安分的女下属,把错位的照片寄到程思青手上,仍旧没有半分波澜。 再后来,江近城和程思青“性格不合”离异,她被查出渐冻症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辈子,一半在维护表面和平的施太太上,另一半,是近乎病态执念、仅她一人知晓的徒劳无功。 命运喜欢开的玩笑是,自己女儿喜欢的人,和程思青的女儿伉俪情深地在一起。 另一个玩笑是,程思青的女儿跪在了自己面前。 尽管,程思青的女儿比当年的程思青更果敢率性。 被小姑娘轻描淡写戳了往事,施夫人所有的步骤、计划、索求宛如一个被针扎破的气球,泄得一干二净。 半晌,她嗫唇道:“你们答应未渝一个要求,我同意捐赠。”然后,有些无力、逃避式地转着轮椅回了自己卧室。 去年八月世光易主后,施未渝便以“联姻”的形式谈了个“门当户对”的男朋友。男方今年九月要出国,她要陪着去。 凭空得了施夫人一个条件,她却难得地沉住了气。 直到九月初,一段电话录音才被毛妈妈放到了江甜取的“为毛”讨论组里。 施未渝九月中旬要陪男朋友出国,走之前,她唯一一个小要求就是——要人请吃一顿饭。 到场那个人,只能是陆允信。 地点,只能是一中门口那个南门老火锅。 时间是一周后的周日,9月10号,中午。 陆允信甚至都不用吃,施未渝只要他陪自己坐在那,给自己腕上系一条红绳,哪怕系了马上取,她也二话不说把施夫人签过字并且确定不改的捐献表拿给毛妈妈。 十月有个德国眼科专家访问A市人民医院,施夫人差不多也是熬到十月,毛线失明手术后刚好把身体恢复到一个最好、最适合移植的状态…… 所有的契机都合适,看起来,也是个简单的小要求。 毛妈妈发到讨论组后,大家却出乎意料地沉默了。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