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6-《剑名不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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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固四十四载的时间,轰然恢复了流动。

    现世,升仙台。

    两片悬空的柳叶刀刃当啷落地,穆夺朱猝不及防,砰一声脱力跪倒;

    僵立的尉迟锐痉挛般一抽,霎时狂喷出一大口带着碎肉的血,颓然重重昏倒在地;

    白玉井下地宫,应恺出现在通天大道残存的法阵边,眼底震惊之色尚未消失。

    金柱边濒死的长孙澄风吐出了最后一口气。谁都没有发现,他胸前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写着“度”字的符箓,耀眼金光一闪即逝,贯穿胸膛的剑伤随即消失,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白……白霰?”他喘息起来,踉跄爬起身,在剧烈的呛咳中脑海一片空白,本能地急切四顾:“白霰!”

    ——千里之外,巨鹿城中。白霰遥远的魂魄尚未归来,身躯静立在长孙世家庭院前,现世暂停前最后一刻的忧虑神情还凝固在眼底。

    他看不见半空中灰白透明的度开洵,也看不见度开洵胸膛处突然出现了一道剑伤,前后贯穿,利落致命,随即魂魄开始一寸寸湮灭成灰。

    “我那么……那么恨你,”度开洵沙哑道,最后一次将白霰静止的身体用力拥进自己怀里,热泪从脸颊滑落,洇进白霰鬓发间,然而无人能够感知。

    “你将永远带着我的恨意活下去,永远忘记一个叫度开洵的人曾经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如此,你才能一生远离痛苦和恐惧。”

    无人所见处,白霰心脏中咒印一闪,那是兵人接收了主人赋予的最后一道指令。

    魂魄乘风而至,白霰静止的身体突然一颤,猝然长长吸了口气,本能地抬起眼睛。

    “二公子?”他下意识向左右望去,总觉得刚才好像听见了耳边某个熟悉的声音,但紧接着动作又停住了,心中陡然涌现出一股不知缘由的迷惑。

    二公子是谁?

    长孙家……有排行第二的公子吗?

    白霰的心脏突然剧痛起来,好像猝不及防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他不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颤抖着抬起一只手,按住了心腔。

    他头顶虚空中,度开洵闭上眼睛。

    魂魄湮灭成无数微光,风带走了他残存在世间的最后一丝温度。

    风如潮涌掠过天地,将所有灵魂带回阔别多年的现世,直至覆盖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玄门百家,各大门派,每一个修士都从静止状态骤然复苏,茫然有之,错愕有之,难以置信有之。直至数息后,喜极而泣的狂喊才从各地上空爆发出来:

    “我回来了!”“真的、真的回来了!”“我没有死,没有死!”

    ……

    喧杂汇聚成洪流,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升仙台上,宫惟蓦然张开了难以置信的眼睛。

    下一刻胸腔骤然冰凉,不奈何顺着惯性透胸而出!

    “……”

    宫惟喘息着低下头,只见不奈何血淋淋的剑身被用力拔出自己胸腔,随即伤口不愈而合;原本该被前后贯穿的胸膛闪现出一道金字符箓,无比熟悉,赫然是个——徐。

    紧接着,那只朱砂勾画的小狐狸在徐霜策右手背上一闪,一道相同的剑伤贯穿沧阳宗主心腔,冲天鲜血喷射而出!

    当啷!

    不奈何剑脱手而出,徐霜策颓然跪在了宫惟面前,汩汩鲜血浸透层叠衣袍,迅速在膝下地面上积聚出血洼。

    “……”宫惟张了张口,但他耳朵里轰轰响,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徐白……?”

    徐霜策凝视着他,剧烈喘息着笑了一下:“……原来是这么痛的吗。”

    宫惟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像坠入了一场荒诞不经的噩梦里。他想说你怎么能总是擅自下以身相代符,你怎么能不打招呼就擅自去死,你怎么能把曲獬和北垣放回现世,通天大道尚未完全摧毁,灭世战火近在眼前,这世间谁还来阻止鬼太子的野心……但无数个念头混乱不堪,化作酸楚的热流堵住了咽喉。

    他只颤抖地吐出两个字:“……徐白……”

    徐霜策冰凉的手按住了宫惟后颈,用力把他按到自己满是血气的怀里。

    “对不起,”他的声音因为剧痛而异常缓慢,低哑地说:“一个人不能失去他的神,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不论付出任何代价。”

    突然宫惟感觉到了什么,瞳孔蓦然缩紧:“你别——”

    但已经迟了。

    噗呲一声血肉挤压,徐霜策右手探进自己胸腔,大股鲜血喷涌而出,难以想象的剧痛让他全身急剧痉挛,动作却没有任何迟疑,在鲜血淋漓中猛一发力,活生生剖出了一枚璀璨到极点的明珠。

    ——那是他的金丹。

    随即他抬掌一握,将那天下第一强大的金丹悍然捏碎!

    无穷无尽的灵力瞬时而下,光芒像泉水般流过了宫惟伤痕累累的全身。之前留下的大大小小无数伤口顿时愈合,疼痛消失不见,虚弱至极的元神迅速复原,顷刻间回到了巅峰!

    “我一直爱着你,像凡人在心中亵渎神明……”

    徐霜策跪在地上,俯在宫惟怀中,声音渐渐低弱下去,随着寒风掠过宫惟苍白僵冷的侧脸,呼啸奔向远方:

    “对不起,要是你永远也不明白那种感情是什么就好了。”

    徐霜策的额头轻轻落在宫惟肩上,停止了呼吸。

    ·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一瞬又仿佛千万年,宫惟一寸寸缓慢地抬起手,抱住了徐霜策冰凉的身躯。

    “……太迟了,”他嘶哑道,“我已经懂了。”

    一层层强大到可怕的血红光晕从他身上爆发出来,神力狂啸冲破云层,犹如在升仙台上掀起了飓风,无数龟裂纹以他为中心,“喀嚓!”一瞬布满了整座高台广阔的地面。

    远处,穆夺朱剧喘着回过头,柳虚之愕然睁大眼睛,尉迟锐勉强挤出声音:“……宫惟?”

    众目睽睽之下,宫惟一手抬起,厉吼震动群山:“白太守——”

    天穹赤星一闪。

    与此同时,地宫深处,通天法阵前的鬼太子曲獬面容微变,只见手中白太守铿锵出鞘,从他掌心划出一泼鲜血,化作血红的流星飞上了升仙台。

    啪一声清响,神剑破空而来,被死死握在宫惟掌心,随即反手重劈。

    轰——隆——!

    史无前例的震撼剑弧沿地而去,摧城拔寨,在剧震中将整座升仙台斩裂为两半,巨石瓢泼而下。

    “曲獬给我出来受死——”

    地宫中鬼太子仰起头,霎时眼底映出了暴怒的白太守剑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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