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9-《剑名不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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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创造的你吗?”徐霜策喃喃地问。

    ——数千年前的灭世战场上,作为“北垣上神”的我创造了你,令你大肆屠戮,几乎灭绝了世人。钜宗宣静河以粉身碎骨为代价将你封印到地心,然后飞升取代我的神位,成为了鬼太子师。

    从此我被放逐贬谪,在那个真实的世界投胎轮回,数千年后成为了沧阳宗主徐霜策;而你在万丈地底被怨恨炙烤,残躯被风霜岁月蚀刻,数千年来无法解脱。

    直到现世太乙二十八年,我在升仙台上大开杀戒,血流成河,法华仙尊临死之际暂停时间,整个世界都被拉进了现在这座虚假的时空。

    你我时隔沧海桑田,终于此地再度相见。

    “北垣上神,冷酷无情,刚愎傲慢……”

    徐霜策缓缓重复民间传说中的字句,灭世之战中一幕幕鲜血与哀嚎都随之浮现在眼前。

    “既然你本不该诞生,今日便让我亲自来修正这个错误。”他紧握掌中的剑,最后的灵力顺剑身燃起白金色的熊熊烈焰,嘶哑道:“——鬼神不奈何。”

    这是当世第一神剑不奈何于数十年来,第一次被唤出剑诀。

    那强大无匹的剑魂在飓风中苏醒,龙吟清啸直上九霄,甚至将黑虹贯日都映得森亮。璀璨剑魂为徐霜策披上了一层白金铠甲,无坚不摧所向披靡,将兵人右臂一斩而断!

    剑光一路撕裂长空,千吨断臂轰然落地,四野八荒为之震动。

    兵人发出濒死的怒吼,山丘般的残躯掀起飓风,狠狠将徐霜策掼上了冰川之巅。千仞冰峰就像一座脆弱的玻璃山,瞬间坍塌化作平地,随即恐怖的雪崩奔腾而下。

    徐霜策在灭顶的冲击中咳出一口热血,身形如利刃破开冰原,转瞬又凌空逼近灭世兵人面前。

    不奈何剑锋映在那只巨大的血眼中,下一瞬,磅礴剑光将巨人当胸破腹!

    剑威去势未尽,如闪电刹那照亮天地。

    兵人精钢腹腔大开,数以万计的机关零件爆上天空,又如倾盆暴雨砸向平原。顷刻间它损失了大半腹腔兵械,在濒死之际彻彻底底发了狂,用尽力气将血盆巨口张大,甚至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风雪冰渣飞起如同利刃,在凄厉刺耳的哨声中,被它尽数吸入口中。

    然后,数千年前灭世时剩下的所有神力,全部化作了一口巨焰,铺天盖地向徐霜策袭来!

    时间仿佛突然静止,火焰的强光吞没了整个世界。

    连痛觉都消失了,所有灵力都燃烧在了这一刻。不奈何就像烈焰巨浪中逆行的尖锋,一寸寸切进了灭世兵人致命的咽喉。

    徐霜策紧握剑柄的指甲撬开、皮肤撕裂,鲜血被大火瞬间蒸发。

    那颗世间最强大的金丹发出了岌岌可危的剧颤,眼见就要灰飞烟灭——

    正当这玉石俱焚的时刻,一星至刚至臻的流光从远空飞驰而近,赫然是一头苍青巨龙,背上一道熟悉的身影铿锵拔剑,怒吼响彻云霄:

    “万神定山海——”

    无数光点从神州大地的各个角落复归一身,定山海剑魂气贯长虹,是巅峰状态的应恺在此刻杀到!

    苍龙化作青光消散,而应恺已呼啸而至,整个人仿佛一把巨剑将火海撕裂成左右两半,顷刻间便接力徐霜策,在地动山摇中斩下了灭世兵人的头颅!

    雷劫万钧也不过如此了。

    爆炸太过剧烈,世界好像突然陷入了亘古的岑寂。

    就在那白茫茫一片强光中,徐霜策满身鲜血,被冲击推得向后飞去;应恺冲势未消,带着巨人的头一起撞向冰川;而失却头颅的躯体还原地僵立了一会,才慢慢地、彻底地,向着地底坍塌而倒。

    它撞碎了辽阔冰原之下的岩板,山丘般的钢铁身躯带着万吨冰雪,坠向深涧。

    与此同时。

    轰隆。

    轰隆!

    地底一片漆黑,不祥的震动从头顶传来,四周碎石掉落得越来越密、越来越急。

    白霰静静地站在断崖边,那根熠熠生光的兵人丝仍旧紧缠在他十指间,就像贴着血肉触摸到了他自己和长孙澄风两人共同的心跳。

    一片石砾从头顶洒落在他肩上,被度开洵伸出满是鲜血的手轻轻拂去了。

    突然他听白霰低声问:“你刚才和徐宗主说,曾经有一个真实的世界。”

    他的声音将信将疑而不确定,度开洵迟疑片刻才“嗯”了声,温声问:“怎么?”

    白霰低头望着指间的兵人丝,属于长孙澄风的灵光倒映在他茫然的瞳孔里:“那在真实的世界里,你也是在这座深涧中杀死了澄风大人吗?”

    “……”度开洵陷入了沉默,半晌说:“不,他太走运了,我没能做到。”

    白霰似乎迸发出一丝希望:“那他还活着吗?”

    久违的焦躁和恶意再次从度开洵心头密密麻麻地爬上来,像毒蛇缠住了全身。他想说怎么可能,虽然我没能在这座深涧中杀死顶替他,但随后长孙澄风可是去了升仙台。那座降临了可怕灾难的升仙台,他即便没死也快——

    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压了回去。

    度开洵沙哑地说了实话:“我不知道。”

    白霰仿佛溺水者突然望见了浮木,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那等我死在这里之后,是会就此彻底死亡,还是能回到那个‘真实的世界’中去?”

    沉重的悲哀突然攥住了度开洵的咽喉。

    他张了张口,想至少撒个谎给白霰一点虚假的希望,但无能为力。良久后他伸手抚过白霰冰凉的脸,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苍白地笑了一笑。

    就在这时,无头兵人压塌穹顶,前所未有的大雪崩终于奔腾而下!

    整座悬崖四分五裂,坠向深渊,那瞬间度开洵不顾一切地扑来把白霰全身护在怀里,狂风呼啸吞噬了听觉,两人一起向万丈地心坠去——

    白霰瞳孔放大到了极限,视线越过度开洵的颈窝,越过头顶奔腾的冰雪。

    雪雾弥漫淹没了所有视野,世界突然变得十分安静,他听见遥远虚空中传来自己天真的声音:

    “钜宗大人,钜宗大人,您为什么给我起这个名字呢?”

    有个温和的男声一字一句念道:“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是什么意思呀?”

    “明月映照在花林上,像蒙着一层轻纱似的雪霰。”那斯文俊朗的男子眼底似乎总带着一丝笑意,说:“就是很美的意思。”

    年幼的白霰没有读过很多书,似懂非懂地拖长了尾音:“哦——”

    “违背天理,倒行逆施!”“仗着自己有几分才能,竟敢做出将活人炼成兵器的大逆不道之事?!”“决不能让丑闻传出去,必须想办法解决,必须尽快解决!”……

    长孙家密闭的刑堂里,白霰跪在地上,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听见头顶传来长老此起彼伏的怒斥。他似乎已经从“解决”、“掩盖”、“丑事”等只字片语中预感到了什么,恐惧从心头油然而起,忍不住偷偷抬眼望向前方。

    他的主人正双手抱臂,阴影恰到好处挡住了他眼底隐而不发的暴躁和不安,貌似无所谓地微微笑着:“——他自己同意做我的兵人,难道这也不行吗?”

    少年那张英俊的脸在摇曳火光中更加轮廓分明,然后顿了顿,用一种似乎更加不在意的语气道:“好吧,既然你们这样反对,那你们就把这具兵人销毁了吧。”

    销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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