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 81 章-《吻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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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商骁话声一落,房间里便寂静下来。

    连苏老太太都沉默了。

    这沉默显然不同寻常,苏荷茫然地看着商骁,又转头望向主位上的苏老太太。

    “奶奶,他说的那件事……是什么事?和我有关的吗?”

    苏老太太没有急着开口。

    她抚着手里的拐杖,垂着眼皮在主位上沉默地坐了很久,才缓缓出声。

    “毅民,你是她的父亲,这件事应该由你来告诉她。”

    苏荷此时心神恍惚,顺着苏老太太的目光看向她手旁位置上的苏毅民。而直到此时,苏荷才发现父亲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了十分痛苦的情绪。

    并不夸张,却很深刻,就好像那情绪已经埋藏在他心底太多年,此时被掀开,连带那些经年的旧伤一起遮掩不及地被揭了出来。

    这一瞬,苏荷若有所悟。

    ——在她的记忆里,能让父亲如此痛苦的,大概只有她那位早逝的母亲了。

    “也罢。”

    苏老太太轻敲了下手里的拐杖,“小苏荷,你随我来。”

    苏荷迟疑地望了父亲一眼,最终还是上前站到老太太身旁,虚扶着她离开了这个房间。

    出去之后并未走远。

    顺着院落里的小径浅浅绕了几圈,祖孙两人便走到了一处单独的小楼前。她们的目的地就在一楼。

    小楼里专门负责清扫的佣人,看到苏老太太和苏荷的身影,那佣人迟疑地张开口。

    老太太摆了摆手。

    “你做自己的事情去,不需要在意我们。”

    对方点头,拎起给花洒转身走了。

    苏荷在苏老太太的示意下,进到了一楼尽头的房间里。

    老太太在她身后开口说:“我年轻时落下过身上的毛病,上了年纪,受不得寒也经不起暑,劳着两代晚辈都随我一年四季地换居处——苏家许多处宅子,风格与设计各异,唯独有一点相同。”

    苏荷回头看向老太太,目光摇动。

    老太太点头,拍了拍手边的立柜——它看起来风格上的年代久远,和房间里其他摆件一样,更像是上个世纪末的玩意。

    “是,就是这个房间。无论苏家搬迁到哪一处,是如何的模样,唯独不变的就是这样一个房间。”

    苏老太太轻阖了阖眼,叹。

    “这房间里的一切摆件,看了太多太多遍,也太多太多年,如今我闭着眼睛都能记住它们每一处的模样……说到底,我们亏欠她太多了。”

    苏荷扶在墙上那面画框边沿的指尖微微一颤。

    “这里是,我母亲的房间?”

    “是啊,这是她的房间。这个房间呀,一动不动的,一成不变的,已经陪了我二十多年……”

    苏老太太身影轻晃了下,然后她走到立柜前,打开了最上面的那个抽屉。

    里面空荡荡的,只躺着一只旧式的相框。相框里黑白色的年轻女人穿着上世纪末风格的衣衫,望着镜头,巧笑嫣然。

    苏老太太无意识地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女人的笑,指腹微微地颤。

    “邢嫣,是你母亲的名字。”

    苏荷的视线在房间里转过几圈,最后她走到老太太身旁,顺着老太太的手看到了照片上。

    “我知道,我听家里的人提起过。”

    老太太拿起那只相框,递给了苏荷。

    “你小时候总缠着要看,我不让她们不给你看,后来你长大了,不知道怎么也不再提这件事了,真不好奇吗?”

    苏荷迟疑了下,接过去。

    “因为以前每次提,我爸看起来都会很痛苦,所以时间一久,我也就不再提了。”

    苏荷说着,对着相框里漂亮的年轻女人歉意地笑了下。

    “而且,大概因为母亲过世太早的缘故,我对她没有什么印象,所以……对她的感情也不及您和我爸。”

    老太太叹了声气,“是啊。她走那年,你还不到两岁。后来,家里所有和她有关的东西全都收到这一个一个的小房间里,你就更记不得她了。”

    苏荷没有说话。

    只是从某个时间点开始,她望向照片里的女人的目光逐渐疑惑起来。

    “奶奶,”迟疑之后,苏荷还是忍不住抬头,“这个相片里的人……”

    “你看着有点眼熟,是吗?”

    “……”

    验证了某个隐约的猜测,苏荷瞳孔轻缩了下。

    她下意识地低头,再去以目光描摹那张在岁月里再也不会更易的脸,越来越多的熟悉点和记忆里那张面孔重合。

    直至苏荷睁大了眼睛。

    “她是舒雅!上世纪末国内最年轻的影后!但是后来……”

    苏老太太幽幽叹声:“后来,因为几桩莫须有的丑|闻,被吸血蚱蜢一样的无良娱记群起而攻,最后因为抑郁症……自杀离世。”

    “舒雅是你母亲的艺名。”

    “……!”

    苏荷脸色刷白。

    “可你们以前告诉我说她是因病去世的!”

    “当然是病!”

    苏老太太重重地敲了敲拐杖。

    “她生下你之后便患上了产后抑郁,却又碰上那些该死的、疯子一样没有人性的败类娱记!是他们硬生生把生病的她逼到了悬崖边上——舆论,舆论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之一!它能够践踏世间所有法律和力量把一个人撕得粉碎!”

    老太太脸色都涨红了,声音也嘶哑起来。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刻着深沉痛苦的恨意。

    沉淀纠缠,最后只剩下悔恨和怅然。

    “可偏偏它又是最容易被误导的……而法不责众,就算他们用自己的言语‘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只需要在她死后假惺惺地、自欺欺人地忏悔悼念几句,便能把忘了自己扔进井里的那块石头、便能把自己的一切罪孽抹去……”

    房间里死寂。

    苏荷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微栗地看着手里那张相片,她的脑海内乱成一团,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许久后,老太太终于平静下来。

    她重新按住手下的拐杖,低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一直不理解,你父亲当初为什么只因你要进圈就那样大发雷霆、甚至不惜拿赶你离开苏家来威胁你……这就是原因。”

    苏荷眼睫轻颤了下。

    【苏荷,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啊?!】

    她还能清晰记起,父亲说这句话时的震怒和颤抖,那些她从前不曾知道也就不曾理解过的情绪,在此时如同散开了遮眼的薄雾,一切都无比清晰。

    于是连痛意也感同身受。

    “对不起……奶奶,我真的不知道……”

    女孩儿低下头去,声音有些哽咽了。

    苏老太太轻叹声,拍了拍女孩儿的后脑勺。

    “怎么能怪你呢,小苏荷?一开始就是我和你父亲不让他们告诉你的。这世上险恶,可做长辈的,总想把孩子护佑在温室里、但凡有可能便不想让你们尝到一丁点委屈。只是我们谁都没想到,你还是和你的母亲走上了同一条路……”

    苏老太太慢慢露出点温和无奈的笑。

    “你的那部戏,所有有你的镜头,我从头到尾看过了几遍。有时候在你的身上,还觉着好像能看见你母亲的影儿……血缘啊,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就算我们瞒着,和她相像的那些,仍旧流在你的骨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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