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8.第548章 坐井窥天风云逝-《我不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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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张木几,    摆了杯盏酒壶,    也不设在诸天大殿内,只设在这云海的边缘。谢不臣摆手便请她坐,    见愁也不多言,    同他在这木几两侧对坐下来,两腿一盘,将双手搁在膝上,    只看谢不臣挽袖斟酒。

    便是连斟酒都好看。

    沾着书墨气的手指修长,动作不紧不慢,    压了壶盖让酒液淌出,    灌入白玉盏中,七分满。

    见愁就这样平平淡淡看了他片刻,又看他为自己斟酒,    才道:“听说是有眉目了?”

    “眉目是有了,    只是不解其中玄机。”

    谢不臣与见愁一般盘腿而坐,    将酒壶放下了,自顾自端酒盏起来喝了一口,又转头看了诸天大殿内那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弟子们一眼,但并没有去呵责什么,只是抬手,将一枚青白的玉简压在了木几上。

    “见愁道友要查这个,是觉得横虚无辜吗?”

    “无辜?”

    见愁知道,    自己要知道的事情就在这一枚玉简中了,    将其取在指间,    打量半晌,却笑。

    “纵使天下修士都信了他当日殿上辩解之言,可我不会信,你谢不臣更不可能信。他横虚,岂能与‘无辜’二字沾边?”

    “可这些年来,未尝没有修士觉得他无辜。毕竟当年阴阳界战,昆吾半路遭遇伏击也是真。若没有这半路的遇伏,也就没有申九寒前去崖山报信这件事了。”

    谢不臣的口吻,实在听不出半分的情绪。

    既不像是要为横虚真人辩解,但同样也听不出半分嘲讽的意味。

    可见愁实在太了解他了,在将意识探出触在这一枚玉简上的同时,她已是冷冷笑了一声:“你都说没有遇伏,也就不会有申九寒前去崖山报信这件事了,横虚真人要的便是昆吾首座之位,本是思虑周全妥帖之人,从不冲动行事,如此一番筹谋怎能不是计划好的?且若真是旁人泄露了确切的消息给极域,极域岂能不调兵遣将置昆吾于死地,何至于使昆吾遭受伏击还全身而退?分明是极域也不知自己所得消息之真假,姑且设伏罢了。若依此算,最后无非是申九寒犯错,他名正言顺执掌昆吾,崖山则只略受削弱。可千算万算,这一箭双雕的好计谋里算漏了佛门内乱、密宗反叛。如此才因这一己私心,害了崖山千修。你昆吾旁人或许无辜,他却是罪有应得。”

    “见愁道友这一番话,说得倒好像亲眼所见一般。”谢不臣的目光落在她手中所持的这一枚玉简上,只想起某一桩已经被十九洲修士遗忘了的“小事”,“倒是我忘了,当年左三千小会鱼骨庙内,见愁道友是得了一枚‘宙目’的。”

    往日修为或可不足,到得今日,即便无法窥看未来,但往日所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也该是清楚无疑了。

    已发生的过的世事,在她眼底大约是想知道便知道。

    但这也很奇怪。

    若她什么都知道了,眼下这一件事,又为何托他来查?

    谢不臣抬眸注视着她。

    这一刻,见愁的一缕意识已经沉入了玉简之中,才一阅读内中所转录的记载,眉头便立刻皱了起来。

    事情是他查的,里面有什么他也自然清楚。

    是昆吾自第一次阴阳界战至明日劫这十一甲子之中,昆吾周天星辰大阵的运转情况。

    当年横虚真人便是以此衍算天机,得知百年大劫。

    只是在他算得天机后不久,大约是西海大梦礁蜉蝣大妖傅朝生现世之时,周天星辰大阵停转,昆吾上下包括横虚真人在内,皆以为是他能力极限,已不能再测算天机。

    横虚真人自戕后,此阵才重新运转。

    如今就立在诸天大殿之上。

    但谢不臣毕竟不是横虚真人,也从来不相信什么天机,所以只任由这大阵摆在上头,却从来不曾动用过。

    数年前,他尚在为门中弟子讲道,见愁一封雷信骤至,托他一查昆吾对此阵的记录,他才隐隐觉出几分微妙的奇怪来。

    原本横虚真人测算昆吾大劫这件事,就显得很离奇。

    若不测此劫,也就不会收他为弟子,间接地也就不会出现如今的见愁,自然连他自己的杀身之祸都不会出现。

    可这一切偏偏发生了。

    更离奇的是,他调阅这些年昆吾所载周天星辰大阵运转之记录,竟然发现,在横虚真人测得昆吾大劫那一日,大阵根本没有启动,运转如常,连半分异象都未曾出现!

    横虚真人只不过是在阵前默立了半柱香的时间而已。

    “原本我以为,横虚不过是测算天机反使自己应劫,人终究没算过天罢了。但在见愁道友托我调阅完这周天星辰大阵的记录之后,我才发现,事情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而见愁道友所知,似乎也远远超过了常人。”

    谢不臣浅酌杯中酒,嗓音也淡淡。

    他当初看见那一页记录时,都难掩心中的震惊,此刻便抬眸打量见愁的神情,却发现她虽皱眉,可面上却一片平静。

    唯独那执着玉简的手指,泄露了一分真实的情绪。

    在将玉简压回木几上时,微微颤了那么一下。

    见愁心绪如潮落潮起,一时无言,过了许久才道:“确如你所言,我有宙目,所以能知过往。但或恐是因事关天机,竟无法窥知你昆吾周天星辰大阵过往运转的情况,所以托圣君一查。倒不曾料到,查出来竟是这般结果。”

    若周天星辰大阵并未真正启动,横虚真人怎能从大阵中测得天机?

    若不曾测得天机,那所谓昆吾百年大劫与能救昆吾于水火的谢不臣,又从何得知?

    一切都只是作茧自缚吗?

    还是横虚真人有什么秘法,将过往的记录抹去?

    可他自己都对外人说是测来的天机,抹去记录对他有什么意义?

    正常人拿到这玉简,看见玉简上一切相关之记录,都会生出种种的怀疑和联想。

    本来谢不臣觉得,见愁也该这样想。

    甚至就连她这一刻说话的神情都不见得有什么异样。

    可也许是某一种强烈的直觉吧,他竟偏偏觉得见愁这一刻的回答与言语是如此古怪,实在不像是真话。

    眸光微微一闪,谢不臣看似云淡风轻,可心内没有半点放松,只看似不经意道:“所以,见愁道友也觉得,横虚或恐是作茧自缚?我在阴阳界战重启时,眼见过他种种异常,只觉他未必没有心魔。毕竟他与扶道山人交情甚厚,并不作假,且也并未料想自己为一己之私竟造成崖山千修陨落的严重后果,纵表面平静,夜深人静时只怕也很难不生出几分愧疚。如此一面难安,一面又难保不怀疑昆吾终有一日将步崖山后尘,日思夜想,生出魔障,才臆出这所谓的大劫来。如此,倒令人叹惋了……”

    这话就是试探了。

    见愁转眸向那耸峙于云海尽头的诸天大殿看了一眼,隐约还能看见高处那周天星辰大阵旋转的银色流光。

    但感觉已与往日见时完全不同了。

    当年初到昆吾诸天大殿,只觉此阵玄奥莫测;如今再见,却是鬼气森森,说不出的诡谲。

    殿内众位长老,尤其是众位弟子,被她回眸这么一看,都是心头一跳,差点没吓得丢了魂。

    但正要躲闪时,她已收回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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