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章-《金粉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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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你去砸青龙洞?”玉兰吃惊地问道。

      “看你,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刚砸了一些,就来人制止了,我还以为是犯了错,原来是上级有要求啊。”白丽说道。

      “你呀,从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这段时间没见到你,没想到你调到县革委会了。”玉兰由衷地说到。

      “你有时间还是回家去劝劝你妈妈,叫她不要同红卫兵作对,不然的话,对你和陈刚都不好。”白丽试探地说道。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等周末时我准备同陈刚一起回家去给我妈妈说说。”玉兰说道。

      “好吧,那你快回去吧。”白丽说道。

      “好的,再见。”玉兰说完转身朝家走去。

      白丽站着看玉兰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想自已抽调到县革委会来工作总算是高出了玉兰一头,时下这种情形,有几个人能随随便便地进县革委会,县革委会现在可是古城里最高级别、最有权力的单位,任何其他单位的领导都受着县革委会的管辖,经常要过来请示汇报工作,仅是这一点就让白丽觉得说不出的骄傲,因此下一步还要想办法争取正式调过来,谁说我白丽只配去守仓库,要让玉兰、陈刚和百货公司里的人都对我白丽刮目相看,料想他们谁都想不到我白丽也有出人头地的一日。

      玉兰回到家时,陈刚已做好饭,俩人将饭菜端进屋后,坐在小桌子边吃起来,玉兰边吃边问陈刚为何今天回来得准时,陈刚说下午到县革委会汇报完工作后时间不早了,就顺道买了点菜回来做饭。

      “对了,白丽抽调到县革委会了,我今天在那里看到她,还没来得及同她打招呼。”陈刚说到。

      “刚才我在路上碰到她,她告诉我了。”玉兰说道。

      “她去砸青龙洞,居然没有受到批评,还抽到县革委会,真是想不通。”陈刚说到。

      “我才是想不通呢,我家布店开了那么多年了,今天也被红卫兵冲击了,说是资本家挖社会主义的墙角,我爸爸和妈妈正生气呢,中午我回去安慰了他们一下。”玉兰说道。

      “现在许多事情都说不明白,也弄不清,还得时刻小心着。街上有好多店铺都做不起生意关了门,咱们也劝爸爸妈妈把店门关了吧,如果哪天他们冲进去,一阵乱砸乱敲,店里受损失事小,把二老气出病来事大。”陈刚说道。

      听陈刚这么一说,玉兰也觉得有道理,于是希望陈刚周末同她一起回家去劝劝爸爸妈妈,但陈刚说周末要参加一个批斗会,因局长外出不在,所以他脱不开身,而且现在这种形势,不去参加不好,玉兰想想算了,还是自已回去吧。

      周末,洪顺和灵芝买了菜回来,拖了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一起摘菜,俩人都闷着不说话,家里显得异常的安静,洪顺见菜都摘完后,便端到一边去洗,灵芝拿过扫帚将地上的垃圾清扫干净后,从屋子里取出换下的脏衣服扔进洗衣盆里,拿出洗衣板安在洗衣盆中,拖过凳子坐下来开展搓洗衣服,洪顺回头见灵芝没有拿肥皂,便放下手里正洗着的菜,取来肥皂给灵芝放在搓衣板上,灵芝低了一下头,没说什么,径直洗起衣来,只听都衣服在洗衣板上发出唰唰唰的声音。

      玉兰走进家门,洪顺看见玉兰,微微一笑,随后朝灵芝那边努努嘴,玉兰转过头看见灵芝在洗衣服,便走过去,蹲下身子,从灵芝手里挪过搓衣板,灵芝见是玉兰,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洪顺赶紧拿过来一只小板凳给玉兰坐下,仍旧回去做自已的事,有意让她们母女在一起说说话。

      “你一个人回来,陈刚呢?”灵芝问道。

      “他去参加一个批斗会,走不开。”玉兰回答道。

      “成天开批斗会,一会斗这个一会斗那个的,看着好好的人都被揪来斗,作孽呀。”灵芝说道。

      “妈,这话在家里说说就算,可不能到外面去讲啊,让人听到不好。”玉兰劝灵芝道。

      “现在生意不能好好做,连话也不能随便说,我这心里憋屈难受。”灵芝说道。

      “妈,你别这样,生意不能做,就关门算啦,咱们家的生活也过得下去,但你可不能憋出病来呀。”玉兰说道。

      “为啥要关门?这店是你爷爷奶奶操持多年留下来的老牌子,可不能断在我手里。”灵芝说道。

      “现在也没有几个人来扯布做衣裳,我们百货公司那边除了绿色的军装布好卖一些,其他的都是堆着。”玉兰说道。

      “你们国营的那些布呀,说实话,我还真看不上,灰不溜秋的,卖布嘛,就是要花色品种多样。”灵芝说道。

      “但是现在谁还敢穿那些光鲜靓丽的衣服,所以你也不要和国营对着干。”玉兰说道。

      “你们国营的做国营的生意,我做我自己的生意,互不相干。”灵芝一时来了气。

      “妈,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我和陈刚着想啊,你想想,陈刚是副局长,我也是个小干部,你要不带头关店门,我和陈刚在单位咋带头呀。”玉兰央求道。

      “你们不好好在单位做事,成天到街上跑来跑去的,都闹腾得不象样子了。”灵芝气愤地说道。

      “妈,这话要是让别人听见,要出事的。”玉兰跺跺脚说道。

      洪顺听她母女俩说话不投机,赶紧过来打圆场,让她们一人少说一句,灵芝站起身朝屋子里走去,洪顺拉拉玉兰,示意她不要同灵芝斗气。

      “爸爸,我妈她这是咋的啦?好好跟她说,她就是听不进去。”玉兰生气地坐下来继续搓衣服。

      “你妈她心里难受,不让开布店了,那她做什么?都开了这么多年,一下子喊关门,肯定想不通。”洪顺劝玉兰道。

      “爸爸,如果不听打招呼,到时是会被抓来批斗的呀,我怎么忍心看到你们这么大年纪被批斗。再说我和陈刚现在都是小心谨慎地做事,如果你们被批斗了,那我和陈刚也会受到牵连的。”玉兰央求洪顺说道。

      “还不至于吧,开门卖布就犯法啦,你也别把事情想得这么恐怖,等过后我再劝劝你妈。我先做饭去了,今天想着你和陈刚会回来,我和你妈还多买了些菜呢。”洪顺说道。

      “爸爸,你别做了,我不想吃,陈刚还在开会,我先回去了,总之,你们再好好想想吧。”玉兰说完走出了家门。

      过了两天,一位乡下的大婶向街上的邻居一路打听后,专门找到灵芝家来,说是家里要嫁女儿,想到布店扯几床被面,因洪氏布店一直关着门,大婶只好先到百货公司去看了看,百货公司的那些布料颜色不喜庆,于是大婶又转了回来,希望能到洪氏布店买到中意的。灵芝听大婶这么说,于是拉上她一起到布店打开大门,亲自帮着挑选了几匹颜色出彩的,大婶满意地付了钱,高高兴兴地拿着布料回家去。灵芝于是独自将布店里里外外地收拾打扫一番,然后坐下来开始做生意,这时几名红卫兵跟着白丽路过布店见灵芝开门做生意,不由向白丽怂恿着,想进布店去砸,白丽想了想,把几名红卫兵栏住,说是今天先放过布店,她自有办法解决,于是带着几名红卫兵返回县革委会。

      洪顺见灵芝去开了布店几日也没有遇上什么事,逐打消了心头的顾虑,自已也每天仍旧按时地到县政府去上班。县政府里除了参加红卫兵写大字报、开批斗会的人有事干外,其余人等也就是来单位里晃一趟,简单地做点日常事务外,就等着下班回家,洪顺也只管在自已的办公桌边埋头做着整理各种材料档案的事,任随外面的红卫兵们吵吵嚷嚷,已习以为常。

      下午,洪顺正在扶案抄写着资料,突然门被推开,几名红卫兵闯了进来,洪顺一时手足无措地惊呆住,这时见白丽手里拿着卷起材料大步走进来,洪顺正想问问白丽这是干什么,白丽却不由分说地指着洪顺对红卫兵们大声说道:

      “这位就是以前在国民党机构做过事的,现在竟还在政府里做事,谁知道他是不是国民党的特务潜伏在这里,刺探我们的重要情报。”

      “这还了得,赶快抓起来。”一名红卫兵大声吼道。

      于是几名红卫兵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地就将洪顺扭起来,洪顺本能地一边反抗一边对白丽说道:

      “白丽,你怎么能这样信口开河?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呀。”

      “是呀,你在我们县政府里潜伏了这么多年,竟没人知道,更没有人晓得你偷了政府里多少情报。”白丽冷嘲热讽地说道。

      “白丽,你这是血口喷人。”洪顺弯着腰扭头对白丽说道。

      “敌人再狡猾,也逃不过无产阶级红卫兵雪亮的眼睛。”另一名红卫兵说道。

      这时,其他在县政府里上班的人员闻讯赶了过来,见洪顺被红卫兵押住,都瞪大了眼睛,纷纷指指点点地议论着,只见白丽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手撑着腰,一只手挥舞着向大家说道:

      “既然大家都主动地过来了,那咱们今天就在这里开一个现场的批斗会。**教导我们:一切地富反坏右分子,你不打,他就不倒!这洪顺解放前就在国民党政府里做事,解放后就在古城潜伏下来多年,别看他每天老老实实地在县政府里上班,实际上心里在搞什么鬼大家都不知道。**教导我们红卫兵要擦亮眼睛,决不能让这样的人混在无产阶级的队伍里,混在县政府里偷情报。打倒洪顺!打倒特务!”

      几名红卫兵跟着白丽喊起了口号,围观的人群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举起手喊起来,洪顺一个劲地辫白说自已不是敌人,更不是特务,却遭到几名红卫兵的殴打,头发、衣服被红卫兵抓扯着,一名红卫兵还走过去狠狠地搧了洪顺一记耳光,洪顺当即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流出了血,脸上火辣辣地疼,洪顺愤怒地咬紧牙关狠狠地瞪着那名打人的红卫兵。

      “革命的同志们,今天的批斗会就开到此,对于洪顺这种特务,你们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严加防范,决不能让敌人的阴谋得逞。”白丽大声地说道。

      随后白丽招呼起几名红卫兵扔下洪顺扬长而去,围观的人群也渐渐地散去,有的人本想过去扶洪顺一把,可左右看看大家都在各自地默默离开,于是也怕沾染上祸端,同情地看了看洪顺,摇摇头无奈地离去。

      洪顺扒在地上良久,等人群都散尽后,才慢慢地爬起来,双手抚摸着脸,嘴角的血迹沾在手掌上,黏乎乎的,轻轻拉扯了下衣服,有两颗纽扣被扯掉,一边的衣袋也被撕破,洪顺左右两边地上看看,在桌子角下发现一颗纽扣,便走过去捡起来捏在手里,又继续寻找另一颗,却怎么也找不着,只好放弃。

      傍晚洪顺回到家,一进门看到灵芝,把灵芝吓了一跳,灵芝看到洪顺衣裳被扯破、头发凌乱、脸上红一块紫一块地走进家门,大吃一惊,忙过来扶着他问他怎么啦,洪顺一言不发,默默地走进里屋坐下,灵芝赶紧去拿来一条毛巾,帮着他擦拭嘴角上的血迹,被洪顺挡住,洪顺站起来,径直朝洗澡间走过去,关上门,打开水阀,不一会从里面传来一阵失声痛哭的声音,灵芝帮着拿来衣裳在门外听到,惊恐万分,不由得怔住。

      灵芝同洪顺认识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有见过洪顺哭得这样伤心欲绝的,灵芝知道洪顺历来都是听话、胆小、不惹事,而今天这种架势,却好像是同人打架斗殴一般,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事让洪顺同人动手呢?灵芝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将衣服挂在门把手上,然后转身进厨房去弄饭。

      洪顺冲完澡,把自已的心情彻底平复下来后,换上干净的衣裳,慢慢地走了出来,灵芝将饭菜做好端上桌,给洪顺盛了饭放到他面前,将筷子递给他,然后自已才坐下来,看着洪顺默默地端着碗吃着饭,灵芝又给他夹了些菜放在他碗里,洪顺没推迟,慢慢地咀嚼着。

      “脸上还疼吗?我拿药来给你擦擦。”灵芝轻声地说道。

      洪顺摇摇头,继续吃着饭,伸手给灵芝的碗里夹上菜,示意她也吃,灵芝默默吃着饭,眼睛却一直盯着洪顺,洪顺吃完饭放下碗筷,抬头见到灵芝那探询的目光,才慢慢地将事情告诉她。灵芝听着听着,先是惊恐,后是愤怒,最后气得将碗筷放下说道:

      “真是岂有此理,明天我找白丽理论去,这白丽咋这样呢?亏她还同玉兰是从小长大的好朋友呢。那天我见她带着几个红卫兵在布店门前站了一下,还以为她们要进店里来找茬,但她们却走了,我还满心地以为是白丽在护着我们家呢。”

      “算啦算啦,现在是有理无处申辩,找他们讲道理根本讲不清,没准还受气。”洪顺说道。

      “就是不讲道理,也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地打人呀,简直没有王法了。”灵芝说道。

      “我也想了很多,今天这事玉兰和陈刚还不知道,咱们也不要告诉他们,免得他们操心。”洪顺说道。

      灵芝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心里想着眼下自己的布店虽然受到红卫兵小将冲击,但还不至于受到人身伤害,而洪顺一直是老老实实、兢兢业业做事的人,哪里想到过会遇上这种阵势,真是“秀才遇上了兵”,心里屈辱啊。

      灵芝站起身来收拾碗筷,洪顺准备自已收拾,却被灵芝栏住,说让他坐着,等会再给他看看身上被伤得怎么样,然后端起碗筷走进厨房去了。晚上睡觉前,灵芝看着洪顺脱下衣服后,手臂上和身上被揪出的印子,心里一阵难过,特别是稍稍碰到洪顺的手臂时,洪顺就不由一阵痉挛,灵芝拿来药轻轻地给洪顺敷上,然后扶着洪顺慢慢地躺下,把药收拾放好,才上床同洪顺休息。

      第二天,灵芝让洪顺不要去上班了,在家休息一下,洪顺说如果不去上班,就会被误认为自已真的是敌人特务了,既然自已问心无愧,就坦坦荡荡地去上班,让那些人看看自已的清白。灵芝见劝不住,只好由着他去,自已也朝布店走去。

      洪顺去到办公室时,引来大家的一阵好奇,有的人感到不解,有的也表示同情,略略地同他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赶紧走开了,洪顺也不介意,径直走进办公室,将桌子和椅子摆放好,拿抹布擦了擦,将门大开着,然后像往常一样地坐着办公,来往的人员从门前经过,看到洪顺仍坐着整理资料,也不说什么,然后各人去做各人的事。

      灵芝把布店的门面板一块块地拆开,收拾打扫一番,然后开始卖布,几名红卫兵经过布店见到灵芝又开始做生意,很是气愤,商量着一起去县革委会找白丽。

      白丽刚听几名红卫兵说完灵芝开布店的事后,紧接着又有几名红卫兵跑来说洪顺仍去县政府上班的事,心想这玉兰的父母还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地不听招呼,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白丽无情了。

      于是白丽将玉兰父母一事向革委会的领导汇报,揭发洪顺是国民党特务,灵芝是资本家,对他们必须实行无产阶级****,而他们的女儿洪玉兰却还在县宣传队演出样板戏,应当把洪玉兰找来谈话,让她去说服她父母老老实实地听从红卫兵的安排,关上布店,回家写出深刻的检查,自觉接受批斗。而商业局的副局长陈刚也应该在这件事情上有明确的态度,同玉兰他们一家划清界线。

      县革委会的领导听了白丽这么一说,思考了一下,一致同意先把玉兰叫来谈话,从爱护玉兰的角度出发,希望她能让她的父母认罪伏法,别再同红卫兵小将们作对了。而玉兰的爱人陈刚因为家庭出身好,根红苗正,年轻有为,是革委会重视的对象,商业局被批垮后,县革委会的领导们正考虑想把陈刚从商业局调到县革委会来,因此对陈刚的态度不用担心。

      这期间陈刚每天忙于开会、布置红卫兵游行、写大字报等,常常忙很晚才能回家,连玉兰怀孕的事也毫不知情,每天回到家胡乱地吃完饭后,洗漱完毕倒在床上就睡着了。玉兰很想叫醒他说会儿话,但看他那呼呼入睡的模样,知道从县商业局被批垮下来后,陈刚一直致力于重新改造商业局,因此工作累得够呛,想想只得作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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