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灵前杀姬-《天圣令(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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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继恩却收了狰狞之色,换了恭谨之态,亲自上前将许王妃扶起,坐在首座,将圣旨交到许王妃手中,温言道:“奴才也是奉旨行事,请王妃见谅。王妃只管安心,官家口谕,许王妃是个好孩子,只是教他们误了。”这边告辞出去时,悄悄拉了李允中笑道:“我说过会为你们家出这口气的,现下除了那贱人,王妃以后就大安了!”

    李允中吓得魂飞魄散,万不想几句牢骚招来这等大祸,只是吓得不住点头。

    王继恩出去后,前来侍灵的文武百官见元僖已失圣眷,立刻连借故告辞都懒得做,跟着王继恩前后脚一涌而散。许王妃哭得昏天黑地,许王府上下立刻是一团乱麻,只有李允中勉强维持着秩序。

    元侃眼看着这一系列的变故,眼看着方才还神气活现的张氏当场惨死,惊得心胆俱碎,只得勉强上前,向许王妃道了几句虚应故事的话,就匆匆告辞而出。一出府,便让大轿先行回府,自己悄悄骑了马,只带了怀德一人,急急向刘娥居所行去。怀德跟在他的身后,注意着是否有人跟踪。

    自那次被刺客所惊以后,刘娥就搬了住处。却是王府侍卫们所住的街后头,元侃又借口侍卫增多,将她居住前面也拨了一批侍卫宿舍,如此前后都是他的心腹所居,旁边还有个练武场,他只借口来这里与侍卫们练武,弄了个临时居所,素日练功出了汗,更了衣再回去,都是有正好的理由。

    这地方看似没问题,却有个暗门,通往旁边的院子。那院子就是刘美住所,再过了这个院子,才是刘娥住的地方。

    他一气到了新的小院,直冲到刘娥的房中,刘娥正在窗前写字,才听得声音欲站起来,便被元侃紧紧地抱在了怀中。便觉得元侃浑身火烫,双手颤抖着将她抱得死紧,她的整个脸埋在他的胸口,但听得他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她才开声欲问:“三郎——”便听得头顶上元侃颤抖的声音:“小娥,让我就这样抱着你,感觉到你在我的怀中,让我感觉到你真实的存在。不要离开我,我再也不能失去你了。”

    刘娥大惑不解中,却不禁被元侃的情绪所感染,静静地伏在他的怀中一动不动地。过得片刻,只觉得头顶发间微微一凉,慢慢地湿润了。水?难道是……刘娥惊异地抬头,竟真的看到元侃的泪水一滴滴地滴下来。这一惊非同小可,她反抱住元侃惊道:“三郎,你哭了?”她伸手轻拭着元侃脸上的泪水:“为什么?出了什么事了?”

    元侃的脸色苍白,他颤抖着伸着手,一寸寸地轻抚着刘娥的脸:“小娥,让我好好地看着你,再让我看看你!刚才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可怕了!”

    刘娥轻轻的握住了元侃的手,发现他的双手冰冷而潮湿,显得是方才太过紧张手心出汗。她轻轻地握着他的手,平放在自己的脸上,柔声道:“三郎你且安心,我还好好儿地在这儿呢。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几声轻言软语,使得方才紧张焦燥的元侃慢慢地镇定下来,刘娥扶着元侃坐在榻上,倒了一杯热茶给他。元侃将热茶一饮而尽,这才定下心来,将方才在许王府的惊人一幕慢慢道来。刘娥伏在元侃的膝头,慢慢地听着,直听到王继恩处死张氏那一刻,惊叫一声,立即被元侃抱在怀中,只觉得浑身颤抖,竟是连自己都无法控制。她抬头看着元侃,彼此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最怕的那一件事。

    过了好半日,刘娥才颤抖着问道:“三郎,如果官家知道了我们的事,你说——”

    元侃用力抱紧了她,喃喃地似对她说,更似对自己大声道:“不会的,不会的。你在这里的事,没几个人知道的,他们也断不会泄露的。再说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父皇可能根本就想不起来你是谁了!”

    刘娥喃喃地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元侃怔怔地坐着:“二哥,我虽然不喜欢他,可是他尸骨未寒,就受到这样的待遇,也着实令人……父皇,父皇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刘娥抬头,看着元侃:“许王走得太快了,这死因到底为何呢?”

    元侃摇了摇头道:“难说,二哥自接任开封府以来,事事上用心,只是用心太过了,未免损耗气血。张氏妖媚固是事实,可是要说是她连累二哥早亡,却也是有些牵强的说法。”

    刘娥慢慢地站起,坐到了元侃的身边:“有没有御医验过许王的遗体,看出是什么病来?”

    元侃皱眉道:“这也是蹊跷之处。太医院三品王太医验过之后,报上宫中的是二哥积劳成疾,心血损耗尽了,心经受伤,忽然血气上涌,吐血而亡。二哥初过世时,父皇忧伤过度,几近成疾,听随侍的人说,有几日父皇梦中惊悸而醒,直叫着皇儿皇儿的。后来不知道听了谁的话,又派了王继恩去查二哥的死因。这一查就出了事,就是前几天,王太医好好儿的,就忽然自己上吊死了。才过了几天,就发生今天的这件事儿!”

    刘娥偷眼看了看元侃,欲言又止道:“三郎,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元侃轻声道:“小娥,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事是要隐瞒的吗?尽管说来!”

    刘娥轻轻地咬着下唇,道:“论理,他是你二哥。我听到的只是些下面人的传言,说得——有些犯忌讳!”

    元侃叹道:“最难堪的场面,我今天在二哥灵前都见着了。唉,你说吧,我如今心中是一团乱麻,六神无主,不知道如何自处才好。说不定你那些犯忌讳的话,能听出些什么来。”

    刘娥低下头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道:“坊间传说,楚王当年忽然疯了,是许王弄的鬼……”

    元侃怔了一怔,抬手止道:“你且等等,是了,那一日重阳节宴罢归来……”他的脸上忽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那一日,我们原是跟着二哥走的。为什么好几条路,二哥却一定要走到大哥的府后那条路上去?那只海东青——”他忽然浑身颤抖:“那只海东青,就是从二哥的手里飞出去的。早不飞晚不飞,就在大哥的院外就松了套子飞出去了——”他发出一声嘶喊:“二哥,若真是你,你好狠毒的心——”

    刘娥大惊,抱住了元侃:“三郎、三郎你怎么了,我该死,我不该说的——”

    元侃深吸一口气,摇头道:“没事,没关系——”他看着刘娥,脸上现出一丝苦笑,声音也仿佛变得嘶哑了,他竭力慢慢地道:“没关系,小娥,你再说下去。你那些犯忌讳的话,很好、很好!我想听。是啊,二哥已经死了,可是事情并没有过去。君心难测!可正是因为君心难测,我才要去测。否则就会像三皇叔、大哥那样,平白地受人暗算;就会像二哥那样,辛苦一辈子想讨好父皇,结果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失了君心。”

    刘娥忧心地看着元侃:“三郎!”

    元侃握住刘娥的手:“以前大哥在的时候,我真是天真不知世事。如今回头看,其实早就是步步深渊,我却懵懂无知,不知道在生死边缘走了几个来回。三皇叔出事、大哥出事、甚至你几次险些没命……我若是早点明白,哪怕帮不了三皇叔,至少可以帮得了大哥,保得住你和我的孩子……”说到这里,不禁哽咽。

    刘娥也不禁流泪:“三郎,你不要自责,这不怪你。我们还有将来,你还可以救出楚王,你还可以保护我、保护我们将来的孩子!”

    元侃就道:“其实我也在查这件事,张良娣出事的那间西佛寺,有好几派人马。甚至连四弟、五弟都在蠢蠢欲动。唉,我一直觉得他们还小,可是以前在大哥眼中,二哥何曾不是还小呢。”可就是这个二哥,暗算了三皇叔,暗算了大哥。

    刘娥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道:“这些话,我不知道是告诉你好,还是不告诉你好!许王任开封府之后,流放了一些楚王府原来的府僚,再加上那件事,有人说,是楚王一党的人不饶他;还有人说,夺储的事,许王做得出,那襄王、越王、益王他们也会做得出来……”

    元侃跳了起来,脸色紫涨:“你说什么?我、我们?四弟五弟他们?不不不,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说这话的人,这心地何其恶毒!”

    “三郎!”刘娥迅速抬头轻声叫道:“三郎,外头这些人心风波,你早知道到一些,比不知道要好!”

    元侃终于镇定下来:“小娥,你说得对!还有吗?”

    刘娥思索着:“旨意是官家下的,会不会是……官家其实是对许王也有所怀疑了。”

    元侃一惊,想了想后点头:“不错,否则的话,张氏妖媚,只处置张氏便罢,为何要对已经死去的二哥剥夺荣封,部属治罪。他真正恼恨的人分明是二哥,甚至是替二哥做事的部属,所以这些人处死的处死,贬职的贬职。”

    刘娥看着窗外,脸忽然红了,声音也越来越轻:“还有,就是坊间有人传说,张良娣常到西佛寺去,不仅仅是为死去的父母做道场,而是那里的和尚,有些邪门歪道的东西。张良娣因此闺房之中很得许王的欢心……也因此,把身子弄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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