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赐王妃-《天圣令(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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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潘妃去世的消息时,刘娥正在梳妆,白玉梳子掉落地下,跌得粉碎,喃喃地道:“这么快就……她今年,才二十二岁……”

    一片秋叶,自窗外缓缓地飘入,刘娥颤抖着拾起这片秋叶,人的生命是何等的脆弱啊,宛若这片秋叶,被风一吹,就落了。潘蝶活着的时候,她是那么地恨她,可是一旦听到她死去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地。一股酸楚之意,涌上心头,竟忍不住落泪。

    她不这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哭,是为了潘蝶,还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内疚,还是失落。她以为潘蝶会一直活着,一直成为她的假想敌,她没有想到对方会走得这么快。

    她也杀了一个人吗?

    她是怕见死亡的,自则天庙她见到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以后,她是那样的畏惧死亡,却不得不一直面对死亡,从蜀中到京城,她一路看着的都是死亡,甚至近乎麻木。进了京城以后,她以为她不用再看到死亡。可是先是自己险些死去,然后是自己的孩子没有了,而她只不过是凭着本能向对方报复,却没有想到,又遇上了死亡。

    她想到那些死去的人,想到潘蝶,想到四丫,又想到自己,一刹那间,她有些混乱了。她应该怎么办,她因爱而失去孩子。错了吗?她因为绝望而近乎放弃,错了吗?她为了生存为了报复而用了心术,错了吗?

    她觉得混乱而迷茫,然而她的人生,应该怎么办呢?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元侃进来,见她哭得如此伤心,吓了一大跳:“小娥,小娥,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出了什么事了?”

    如芝忙道:“王爷可来了,刚才雷允恭哥哥来告诉刘娘子说,府里头王妃薨了,刘娘子就伤心地大哭,一直哭到现在还没停呢!”

    元侃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挥手令如芝退下,抱住了刘娥道:“小娥,你竟是为她而哭,她如此待你,你竟还会为她而哭吗?”

    刘娥抬起头,双眼茫然:“我,我不知道……我原本以为,我会恨她一生的,可是生命竟这样脆弱。她活着的时候,我是那么地恨她,可是一旦听到她死去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的。她死了,才二十多岁。三郎,我当初的要求,是错是对?若我没有拒绝她的玉如意,她是不是能活下去?三郎,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

    元侃的心又何曾不是跟她一样的,他原以为会恨潘蝶一生,他原以为只是不见潘蝶,他原以为她只是生一场病,病好了依旧是过着怨偶的生活。这是对他自己的惩罚,对他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所爱之人,自己亲骨肉的惩罚,可是他没有想到,她居然死了。他也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他去看望她了,如果他不是这么决绝,她是不是不会死?她固然是可恨的,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他死,更没想过用自己会成为那个用绝情而逼死他的人。

    可是此刻,刘娥的内疚和崩溃,把他内心的话也说了出来,他安慰着刘娥:“不,不是这样的,这不是你的错。你什么也没做,那个栽赃嫁祸,企图杀人的不是你;那个逼迫乳娘进宫告御状欲置人于死地的人,也不是你;那个哪怕以为别人死了,也要把她用过的东西烧光的人,更不是你。是她做下了残忍的事情,是她因此疑神疑鬼一病成疾,是她的所作所为,让我不能忍受,让我不愿意再与她共处。这一切与你无关,小娥,你不要怪自己,也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你的错。”

    是,所有知道这一切事情的人,都不会认为是小娥的错。她没有说过一句害人的话,没有起过害人的心,没有一点害人的行为。她甚至还在为与她无关的事情而内疚,而自责。想到潘蝶杀人放火仍然毫无悔意,想到潘蝶所有害人的理由不过是“你不理我”,与刘娥此时的自责相比,又是何等的差别。

    刘娥慢慢地止住了泪,抬起头来看着元侃,她有忽然些感悟:“三郎,我是为她而哭,也是为自己而哭,为天下女儿家,同声一哭。”

    元侃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想?”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刘娥慢慢地说:“我与王妃,同为女儿之身。虽然身份差异,虽然我厌恶憎恨过她,可细思量其情却也觉得可悲可悯。想起我前日读白乐天的《太行路》诗中有云: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她为将门之后,王妃之尊,一朝见弃,下场如此。更何况我孤苦无依。红颜易老,君心莫测,只怕有一日,我也会有‘为君熏衣裳,君闻兰麝不馨香。为君盛容饰,君看金翠无颜色’之时。细思量此节,岂不叫人肚肠寸断……”

    “不,小娥,你跟她不一样。”元侃虽然不能完全明白她的想法,但却听得懂她的忧虑,他说:“人的差别,不在于身份地位,而在于心。我的心,与你的心一样,与她的心,不一样。仅此而已,有没有你,我与她都无法走到一起去,有没有你,她也会因为任何一个女人而怨恨我,而害人,而最终夫妻离心。她的死不是谁害她,而只是无法接受这个世界,不照她的心愿运行而已。而你——”元侃看着刘娥,郑重地说:“我这一生,永不会负你。你若不放心,我可对天盟誓。我赵元侃,以大宋皇子之尊,以我身上流着的帝王血统发誓,今生今世,我只爱刘娥一人,至死不变。如有违誓,天诛地灭!”

    刘娥扑到元侃的怀中,哽咽道:“三郎,你千万不要起这样重的誓,能得你此言,小娥百死无悔!”

    元侃抱住了刘娥:“你放心,今生今世,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了!”

    此刻窗外,秋正浓,枫正红。

    雍熙北伐失败后,宋军士气大衰,此时的辽军,却在频频南下入侵。

    西边夏州的李继迁所部,也乘机出兵,骚扰西北边境。这一切,让皇帝不得不重新审视整个政局的走向。他翻出了当年北征之前,唯一提出反对意见的赵普所上三封奏折,深思良久。

    此时,远在属地的忠武军节度使赵普,适时上了一封请辞的奏折,奏折中声称:自己已经年近七十,于居地难以适应,老病糊涂,馀年无多,请调回京以养天年。

    皇帝看了奏折,将奏折交与宰相李昉。李昉心领神会,道:“赵普是三朝老臣,功在社稷。当日调他去外地,本是让他优游林下之意,且忠武军属地,也能借重老丞相的威望。如今赵普年老倦游,我想京城的居住环境良好,更有利于他的身体健康。”

    皇帝点了点头:“我也多日不见赵普,这一年年下来,昔年的老人们,也已经不多了,剩下的好歹能多聚些日子是一些日子,话话家常罢!”

    三日后,一道圣旨下,召忠武军节度赵普回京。

    赵普颤萎萎地走进大庆宫时,他低垂着头看路,迎面而来的夏承忠,只看见他满头的白发,心中不禁暗叹,赵普看上去比显得以前衰老得多,看上去,完全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看着他走过台阶时,脚步微软,站在边上的夏承忠忙扶住了他:“老丞相小心。”

    赵普抬头微微一笑:“多谢夏内相。”就在他偶一抬头时,夏承忠只觉得心头一凌,赵普他的眼神精光毕露,仿佛针也似地能一眼穿透别人的心,顿时收起了方才的轻视之心。暗道:“赵普未老呀!”

    不提夏承忠心中暗怀思忖,且说赵普颤萎萎地进了殿中,见了皇帝,伏地哽咽:“臣罪该万死,臣只道今生再也不能见着官家了。今日、今日当真是喜极而泣!”

    皇帝见了满头颤萎萎的白发,心中也不禁唏嘘,忙叫:“搀了他起来。赐座!”一边和颜问赵普:“怎么一年不见,便老了这许多,朕险些认不得了。”

    赵普谢恩落座,叹道:“老树不堪挪移,臣远离圣君,便觉得心中凄惶无主。臣本小吏出身,劳碌之人,不是优游林下之器。”

    皇帝点了点头:“朕原是怜老丞相为国事操劳多年,因此不忍再劳动你于。可是自老丞相去后,朕每遇大事,却还是由不地再想起老丞相来。此次北伐,恨诸将误了朕,如今辽国竟反而南下相侵,朕决定再征河南河北两地之兵,再次北伐。”

    赵普一惊,慌忙站起来退后一步,重又跪倒在地,叩头道:“官家,慎思。老子道:佳兵乃不祥之器。北方部族的侵扰,并非自我朝始,亦不会自我朝而结束。自秦皇汉武以来,未有停过。汉高祖有白登之围,唐高祖亦曾向突厥低首。历朝历代以来,中原安定,则北国不犯,中原板荡,则北方骑兵大举南下。汉代末年有十六国乱华,唐代末年则是五代十国,瓜分中原。石敬塘献了燕云十六州,辽主耶律德光直入中原,后周太祖立国,则辽人北退至燕云十六州。自唐末以来,天下大乱,诸国混战,百姓苦不堪言,因此上人心思定,大宋方能一统天下。先皇亦曾为先北先南问题而悬疑不决。当时采纳了臣的进言,先南后北,先易后难。若是攻辽失利,则南方各国就会群起反攻。打仗,不仅仅是比武力,也是比国力。取下了富庶的江南,得到了钱粮,中原安定,则北方自乱。如今看来,先皇英明,先取了南朝各国,天下自定,则北汉一举而攻。”

    皇帝既然召赵普这个素来反战的重臣来议政,则心中早已经有停战之意,但知赵普狡猾,未必能一开始就直抒已见。便虚晃一招,以退为进,见赵普跪下,忙笑着相搀道:“起来罢,且坐着慢慢说。”,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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