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长宁庆寿-《天圣令(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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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到了长宁节的正日子,宫中上下更是紧张而忙乱,杨媛主持一应宫内事务,宰相王曾主持宫外事务,又兼契丹等各国使节都奉了国主之命,前来朝贺长宁节。

    晨起,赵祯便换了大礼服,然后等到吉时,率百官进入崇政殿相候。

    刘娥晨起后,已经在崇徽殿先受了杨媛率后宫诸妃嫔的朝贺,然后再驾临崇政殿,受了赵祯及朝臣们的朝拜礼。这还是依三日次预祝一样,先是官家上寿,然后是燕王率宗室上寿,再是王曾率文武百官上寿。

    百官上寿毕,又是鸿胪寺引各国使节上寿。此时真宗多年来以信奉天书为由,大兴庆典神祀的成果已经渐现成效。

    太后长宁节万寿之期,那些天南地北远邦小国纷纷前来朝贺,除辽国在天圣元年就开始一直派使臣来贺以后,更有党项、大理、高丽、疏球、安南等国,正是“万国衣冠朝娥眉”。

    本年,新来自吐蕃王朝的赞普唃厮啰率宰相李立遵前来朝贺,请求归属大宋之下。

    唃厮啰是吐蕃王奥松之后裔,但自他出生时,吐蕃王室便也如同那唐代末世一般,宗室争权,部族厮杀,再加上党项等其他周边部落的侵占,早已经不复当年。唃厮啰流落民间,出家为僧,“唃厮啰”此名即为“佛子”之意。后为部落大首领温逋奇及李立遵所迎立,这位佛子赞普这些年来一手讲佛法,一手执兵戈,文武并用,将已经四分五裂的吐蕃各部一一收伏,渐成统一之势。

    只是吐蕃六谷部历年来四分五裂,积弱已久,旁边却是在大宋和大辽纷争之间渐渐崛起的党项部。党项西平王赵德明之子元昊,年纪虽轻,却是野心犹强爷胜祖,对吐蕃也早存侵吞之心。唃厮啰为求自保,于是率众远赴大宋,自请归附。

    这真是太后的长宁节绝好的贺礼,党项赵德明虽然已经弃辽归宋,但是实力仍在不断壮大。吐蕃来归,正是对党项赵德明最大的牵制。

    太后下旨,许吐蕃唃厮啰每岁来贡,纳入大宋保护之下。至此,西北至党项、吐蕃、北至辽国、东北至高丽等国、东南至琉球等国、南至安南等国、西南至大理等国,均已经邦交安定,岁岁朝贺。

    朝贺完毕,礼乐齐奏。太后退出崇政殿,回到内宫崇徽殿。此时,邓国与随国两位大长公主率皇室诸公主、郡主、县主等,楚王妃李氏率诸府王妃、宰相王曾夫人率各命妇也依次上前朝贺。

    内外朝贺完毕,太后下旨开宴。此时内宫外宫,设了上千桌酒宴,大宴群臣。此中热闹,一时也不及尽说。

    时已近晚。长宁节与上元节相近,上元节又是京中最大的节日,因此早有旨意,今年原定在上元节的花灯,都改在长宁节时盛放。

    华灯初上时,太后带着官家,率百官和各国使节,登上宣德门的城楼,欣赏着汴京城的花灯。

    那些各国使节,只登上宣德门城楼,便觉得眼前一亮,顿时瑶台仙境出现面前,禁不住发出此起彼伏的赞叹之声。

    整个汴京城的繁华出现在眼前,流光溢彩,华光满目。在宣德门上居高临下一眼望去,可以全部清楚地看到搭制在宣德门外以及宽约两百步的御街两边几十座鳌山灯楼。

    御街上的灯汇成了海洋,不但鳌山灯楼上有着龙凤呈祥,百鸟百兽等各式花灯,更是整个汴京城的百姓,也投入了这场繁华之中。各家各户门前楼上,手提杆撑,都是各式各样的花灯。

    又有可以升空的孔明灯,又有可以变幻不已的走马灯,又有高达数丈的百层类,又有可以整队人舞动的龙灯。尤其以鳌山灯楼上的龙凤等巨灯,其口、眼、耳、鼻、鳞甲、羽翼之间皆嵌着大大小小的灯盏,或盘或翔,皆昂首向天,有飞升之势,又有各式组灯字灯,有成组的天下太平灯、普天同庆灯,有单独的“福”字灯,“寿”字灯、“喜”字灯、长方胜灯、梅花灯,海棠灯,有制作繁复的孔雀灯、狮子灯,有的大至数丈方圆,有的小到可以袖珍。仿佛是天上人间诸景诸象,都被复制在满城花灯中了。

    此时太后和百官所站的宣德门楼,自然挂的是全城最华丽贵重的花灯,中间挂的那一对琉璃灯更是那价值连城,据说是用玛瑙和紫石英捣成粉屑,煮成糊状,再加上香料,反复捏合而成,这两盏琉璃灯挂在琼楼玉宇的最高处,晶莹透明,宛如平空升起两轮明月。用金银珠玉串成的流苏坠穗,也挂在宣德楼的四角,微风一过,敲金振玉,仿佛从天上蕊珠宫阙飘来一阕阕仙乐。

    太后等人一登上宣德门楼,赏花灯的百姓们皆已经看见,都一齐跪下欢呼:“太后千秋,长宁万寿。”

    刘娥仰首看着碧空中一轮皓月冉冉升起,再低头看着万顷华灯相互争辉,一片五彩流溢的灯光把整个汴京城变成一片人间仙境,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皇帝,看着下站在两边的文武百官,再看着已经排在宣德门楼下的各国使臣,看着满城欢庆的百姓,耳中响着欢呼声和朝贺声,忽然只觉得人生至此,当可无憾了。

    本朝从太祖皇帝开国至今,大宋开国已经六十五年,经过太祖太宗朝的开疆拓土,经过先帝真宗守成经营,经过她扶助幼主掌定江山。只有此时,大宋疆域达到最大,属国达到最多,百姓最安乐太平,岁赋国库最为丰盛。

    如今这汴京城中,数十万百姓手舞花灯享乐太平;而千万里外蜀道上,再无离乱;昔年先帝北上所见的千里荒芜,早已经是耕织欢笑。如今的天下,外无争战、内无患乱、盛世文才、百姓安乐,身为太平盛世的掌国者,实在是最为心满意足了。

    长宁节上接受了殊恩荣宠的燕王元俨,自长宁节后开始长年告病,不再上朝。同时,素日宾客盈门的燕王府,也闭门谢客,将所有朝庭大臣、宗室亲王全部断绝来往。

    太后不但赐燕王于顶极的爵位,更是进一步亲上加亲,将自己兄长刘美的幼子刘从广赐婚燕王郡主。

    紧接着,太后下旨册立美人郭氏为皇后。旨意中说:“自古外戚之家,鲜能以富贵自保,故兹选于衰旧之门,庶免它日或挠圣政也。”

    新皇后郭氏,出自将相之门,其祖父郭崇本为武将,历经北晋、后汉、后周至本朝,以中书令兼太师而终。便其父郭守璘官至洛苑副使,其母李氏,与太宗的明德皇后李氏乃是姐妹。因此,郭夫人与杨太妃关系极好,时常携女进宫。去年郭氏入宫,封为美人,太后察其性情为人,颇为欣赏,因此下旨册封为后。同时,升后父郭守璘为太尉兼宁国军节度使,后兄郭允恭为太傅兼安德军节度使。

    曹利用自长宁节后,便打算告病辞官,太后道国家正在用人之际,不准。

    曹利用只得干熬,每天上朝下朝,只是应卯,素性什么也不做,只是等着那一天的到来。三个月后,雷霆风雨终于下来了。

    一日,赵州州民赵德崇入京告状,告的是赵州兵马押曹汭谋逆之事。曹汭为人本就骄横,竟然在酒后身着黄袍,让人称其为万岁,内侍罗崇勋引赵德崇告发,太后遂下旨,责令罗崇勋前去赵州,调查此事。

    曹汭是曹利用的侄子,曹汭之官,也是由曹利用一手提拨举荐。太后盛怒,罢曹利用枢密使兼侍中之职,并将此事交与廷议。

    曹利用独坐厅中,无声大笑。

    刀终于落下来了,三个月,太后真是好耐心。

    今日廷议,基本上在开始之前,曹利用的命运竟似已经注定了。副相张士逊不明内情,在奏对廷前时为曹利用辩护说:“曹汭虽然狂悖,但是他远在赵州,虽然与曹利用是亲属,但是此事却追究不到曹利用头上来啊!”

    太后素知张士逊乃是曹利用推荐,而得以宰相,曹利用为枢密使,自恣骄矜,张士逊身为副相,却向来只会对曹利用一唱一和,被人嘲笑为“和鼓”,更不理他。当下冷笑一声:“我听说曹利用昔年与你有恩,你是曹利用的‘和鼓’,没想到今日朝会之上,你也敢拿国家法典来徇私情?”

    张士逊吓得不敢再说,连忙退后噤声。

    王曾言欲开口,太后已道:“记得当年王相尝言利用骄横,今日果然应了王相之言。”

    王曾倒不想一开口便被太后堵了回来,只得道:“曹利用素日恃宠生骄,所以向来臣向有微辞,但今日曹汭之案,或可议牵连之罪。曹利用是国家大臣,若说他也谋逆,臣实不敢附和。”

    太后也听得出王曾意思,以国家大臣涉入谋反案,的确是朝廷颜面无光。若非如此,她何以将长宁节时的阴谋瞒下而不公诸于众,还要厚待燕王,又等上数月不动,只等到其他的事情引发才拿问于曹利用。

    太后要动曹利用,其实大家心知肚明,早已经在议事上的了,只不过是以什么名义动手而已。曹利用在朝数十年,亲戚门客遍布众多,随便哪一件事上查个由头,也能绕上他来。任何一个大臣做到这样的品级,当真要抓点事总能抓得出来,只不过是看在上位者,肯不肯容忍罢了。

    王曾之言在太后看来虽然也有些为曹利用说情之意,但是能说出一番持中的道理来,不失宰相之份,不象张士逊这般一味强辨。因此太后也愿意接受王曾说词,退让一步:“那就你们再议个方案出来吧!”

    于是廷议结果,曹利用罢免本兼各职,降为邓州通判。

    曹利用尚未起身,罗崇勋从赵州调查曹汭之案回来,一切属实,于是旨意下,曹汭当场杖毙,又追及曹利用,再度降为千牛卫将军,出知随州。

    曹利用刚刚出京才两天,又一道圣旨追到,原来又追查出曹利用为景灵宫使时,私自将景灵宫之钱贷放出,于是再度降为崇信军节度使,房州安置,并命内侍杨怀敏护送。房州,也是属于历代流放的终端之地,太宗时也曾经流放秦王赵廷美至此。名为护送,实为押送的内侍杨怀敏,却曾经是受过曹利用责辱处罚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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