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送子涉淇-《天圣令(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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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祯见太后问,更是谨慎的先想了一想才开口:“菊之分高上,先以色,然后是香,最后是态。”

    太后扫视众女一番,嘴角微微含笑道:“若以色分,当以何为先后呢?”

    赵祯道:“菊花又称黄花,自然以黄为先,其次为白色,菊花是秋花,应西方之气,西方属金,当为白色。紫色是白色之变,红色为紫色之变,其余颜色,又居其次。”

    刘妤也要凑趣,拍手笑道:“我却不明白了,照官家这般说,黄白两色最好,我素日常见,却是黄白两色最多,倒是其他颜色较少,尤其是那种非红非紫的,又是那种绿色的,都是希罕名种,特地相问则个。”

    赵祯笑道:“物以稀为贵,但却不见得稀者就是上品。论品相者,除了色,还有香与态。正是因为黄白两色最多,因此这两色中的上品,便是万中选一,香气悠远,分叶流瓣,自平常中见真国色,倒比那些虽然弄了稀罕之色,却又香与态不齐全的更见底蕴。”

    太后点头叹道:“官家这话,不仅是品花,也是品人。正是所谓自平常中见真国士,比那弄奇弄险的,更见底蕴。”

    赵祯听得太后教训为人处事之道,便站了起来听训。他这一站起来,众女都不敢坐着,也一并站了起来。

    太后笑了:“这一亭子的人都站着,看来我得赶官家走了,免得他在这里,大家都不自在。”

    赵祯忙道:“儿臣先告辞了。”

    太后点了点头,叫阎文应:“台阶甚滑,好生看顾着。”

    赵祯去了不久,人也都散尽了。太后照着各人今日的衣衫之色,各赐了一盆菊花去了,郭氏穿了杏黄色衫子,得了一盆黄色的都胜,曹氏得了一盆白色的玉脑,张氏得了一盆紫色的秋万铃,郴氏得了一盆红色的垂丝,王氏得了一盆豆绿芙蓉,其余尚氏杨氏等人,也各依服色得了赐花。

    太后回到崇徽殿,独自倚着想了一想,便命人请皇帝过来。

    崇徽殿紧挨着皇帝住的延庆殿,即原来的万岁殿,大中祥符七年重修之后,就改为延庆殿。先帝大行之后,太后就搬到延庆殿北的一座无名宫殿中,定名崇徽殿。母子二人住得近,往来也是很方便。

    太后不说话,赵祯也不说话,太后回微微长吁一口气道:“今日几位小娘子,官家看着如何?”

    赵祯张了张口想要说话,临到嘴边却泄了口气,仍规规矩矩地道:“但凭母后做主。”

    太后想着官家方才的神情,除了那次说龙脑品花的时候顺带看了看郭氏,其余时间虽然目不斜视,但却好几次偷偷用余光看着王氏,心中暗叹一声“可惜了”,只得自己开口道:“方才那王氏,官家觉得如何?”

    赵祯不想太后头一个便提起王氏来,又是紧张又是兴奋,道:“大娘娘,她——”

    太后轻笑着不甚在意地道:“我原本担心,见了这小娘子后才放心,你舅舅眼光不错。”

    赵祯只觉得心猛地一紧,抬起头来惊诧地道:“大娘娘?”

    刘娥看着他的神情,有些心疼,忽然后悔起今日顺带召王氏入宫来的决定了,可是事已至此,却也不得不说了:“她是王蒙正的女儿,她父亲没有功名,只是个商贾。你舅舅在世的时候,把从德和她的婚事已经订下了。因在孝中,所以延了三年,拖到现在。因为婚期将近,我想看看小娘子人品如何,只是不好平白的独自召她进来,因此借今日花会请的人多,也请她一起过来看看。”

    赵祯怔怔地坐着,太后又说了些什么,他也完全听不到了,直到太后走过来,轻轻地抱了抱他,心疼地道:“我儿,世间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便是做了天子官家,也须有些不如意之事,且想开些吧!”

    赵祯强笑了一笑:“大娘娘,儿臣没什么,只是昨晚没睡好而已,所以精神短了。”

    太后放开手:“那个郭氏,先封为美人,我儿意下如何?”

    赵祯点了点头:“全凭大娘娘做主。”他脑中一片混沌,接下来太后选中谁,他都不在乎了。

    太后看了他一眼,实在有些心疼,想了一想又道:“你殿中那个若雨……”

    赵祯一下子坐直了,惊诧道:“大娘娘如何知道她?”

    太后含笑看着他:“此番也一起封为美人吧!”

    赵祯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谢恩道:“多谢母后。”若雨是他“成人”后,杨太妃赐下来的,他虽然对王氏一时动心过,但自知不成,也便不敢再想,但与若雨是从小到大的情份,今日得太后赐封,自然也有几分欢喜。

    安抚了皇帝,送他离开之后,刘娥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躺了下来,吩咐道:“呆会儿太妃来了唤醒我。”

    虽然躺在床上,太后却将方才的思路再重新理了一回,今日诸女中,郴氏太大,曹氏又太小,杨氏尚氏门第不够且待不说,举止也显得轻佻,只能放到妃嫔一路,不宜为后,因此也只剩下了郭氏与张氏,两人都是出身将相门第,倒是合适,只是究竟选哪一个呢。

    只是想不到今日皇帝居然看中了王氏,王氏婉绥柔媚,于普通人家自是宜家宜室,可惜这般人入宫,只宜为宠妃,不宜为皇后。张美的孙女张氏年纪家世虽然适合,但似乎性格也是这一种的,又听说皇帝素日里喜欢的一个侍女,也是这般温柔妩媚的性情,官家喜欢这样的女子,却不由叫人操心起来了。

    她看着官家那酷似先帝的容貌,不禁想到了自己当年与先帝夫妻相处时的情景,皇帝的情性与先帝差不多,本就宽厚温和,先帝那时候好歹还经历过诸王争位的磨练,这才强势起来。皇帝自生下来就是有个皇位等着他继承,人人爱着宠着,都不曾看过人间阴暗面,也不晓得拿出强硬的态度来对人。眼见着他又是个喜欢美色的,自然美色人人爱,但是他却不晓得如何去克制后宫。若是将来皇后也是个一昧顺从的,将来必会后宫生乱。这时候须得皇后是个有刚性的,能做得起皇帝的主心骨,这样才能够平安无事。

    她依着这样的标准,选来选去,便选中了郭清秋。一来郭氏之母就是个有刚性又有正主意的人,家教是极放心的;二来郭清秋家世正好,容颜也好,更难得是个心志刚强,胸有丘壑的孩子,这样的性子,是女子中最难得的。只可惜自己安排得不巧了,原只想省事的,只顺便叫王氏来看一看,谁晓得竟是这样的绝色,谁晓得竟然让皇帝先头一眼看中了她,反而让自己特意安排的郭清秋失了彩头。

    正想着,就见着杨媛过来了,两人坐着商议起来。

    取中郭清秋,也是两人商议与的主意,杨媛是因为与她生母交好,从小就已经暗中看好郭氏,因此更加赞同。当下就道:“官家如今这样子,得挑个大方老成的人,才好照顾他。彬氏曹氏年纪小了些,还一团孩气,如何能做中宫。张氏性子太软,尚氏杨氏只好做个妃嫔。依我看,郭氏最好。”

    刘娥点头:“你说得很是,桢儿的性格像先帝,极为宽厚,待身边的女子定会很好,六宫诸妃都会照顾周到。皇后若选个没主见的,只怕难以镇服六宫。郭氏端庄大方,见我时也不卑不亢,将来与官家相处,能够和谐互补。”

    杨媛也高兴起来:“好,那就郭氏。回头姐姐下了诏书,我立刻让宫里准备起来。”她说到这里,不禁一笑,热切地道:“姐姐,再多选几位娘子一同入宫为妃吧。过几年,多生几个孙儿,咱们老姐妹俩弄孙为乐,就挺好的。”

    刘娥失笑:“我尽日忙着朝政,哪有这功夫啊。”

    杨媛一愣,讪讪地道:“那不是过几年吗?”

    刘娥收了笑容,淡淡地道:“那就过几年再说吧。”说着道:“既然婚事定了,我自会让人拟诏,令郭氏入宫,先为美人,待我们细看性情定了,再立为中宫。”

    杨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见刘娥面露倦容,有些讪讪地起身:“那我就先去准备了,姐姐也累了,好生歇息,休要太过劳累。”心下却是暗叹一声,自己本拟劝太后,待皇帝大婚之后,便可还政,老姐妹也好清闲几日,但不想话头刚挨着边,她便已经不悦,只得不敢再说。

    刘娥看着杨媛,心中也是暗暗叹气。杨媛从不理政事,也的确是太过天真。难道她真的以为,先帝驾崩,新帝继位,就天然是万姓拥戴百官俯首?若是这样的话,哪来的太祖黄袍加身,哪来的太宗兄终弟及。

    她以为皇帝能大婚了,就能主政了吗?朝臣之不逊,亲王之野心,又有哪一个,是还在年少的小皇帝能够控制得住的。

    还政,还谁之政,是还权臣之政,还是还怀着太宗野心的王叔之政?

    两人俱都相对无言,恰在此时,忽然听得外头一片吵闹,刘娥顿时问道:“外头谁这么吵闹?”

    如芝进来回奏:“回太后,刚才是小公子与燕王郡主在玩耍时,没提防两人溜到这里来,方才正要抱去给太妃,不想吵着了太后。”

    刘娥抚头叹道:“却又是这小猢狲,待叫他进来,我好生骂他一顿!”

    如芝忙叫乳母抱了两人进来,却是刘美的幼子刘从广,因刘美死的时候他尚在襁褓之中,太后怜他失怙,便接他入宫,视如亲生。那刘从广自幼在宫中长大,又得太后宠爱,自是生得淘气无比,虽然今年才是五岁,但却是钻洞跳墙,爬树打鸟没有不敢做的,四个嬷嬷加四个内侍都看不住他。却是今日燕王妃带了小郡主进宫,那郡主才四岁,恰从广也在保庆宫玩,杨媛一时不慎,以为同龄儿童必能玩到一起来,便叫奶妈送与与从广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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