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风暴将至-《天圣令(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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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恒只是一时脾气发作不能自制,此时情绪缓和了过了,反而歉意地拍拍刘娥的手,柔声道:“朕没事,朕只是一时难受,你事情多,先去忙吧。”
刘娥道:“那我忙完了,我来陪你。”见赵恒点了点头,她就扶起赵恒,为他解开头发缓缓梳头:“御医说,每日梳头,能够活络血脉,会减少头痛……”
赵恒不说话,闭上眼睛,感受着她的梳子在头皮上轻轻梳通,情绪也慢慢平息。
就听得刘娥轻声道:“等用过晚膳,让我来给你读几段书吧,是道经,还是诗歌,或者是杂记也好……”
赵恒叹道:“不管什么都好,只要不是念奏折。朕已经看了一辈子,听了一辈子,如今朕只想清静清静,有事你处置就好。”
周怀政端着道藏经书进来,听了这话,心中微微一凌,瞟了皇后一眼,见皇后正专心为皇帝梳头,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刘娥这边梳着头,一边心中暗叹,赵家皇子,年轻时也都是弓马娴熟的,只是当了皇帝以后,习弓马的时间少了,用于公务上的时间多了。近年来又因为无子之事,深为劳神,及至皇子降生,又处处不放心,终是心脾亏损,体质衰退,夜梦失眠。太医说心生火则伤肝,肝木又克制脾土。因而脾气暴躁,经常忘事,情绪冲动。只能切忌劳神,切忌大喜大怒,再慢慢调理,或可有好转。他天性温和内敛,可偏又让他成了官家,身上扛着千斤重担,却还想事事周全,可不就把自己逼成这样了。
她自然是知道,朝堂上的臣子们,对她插手朝政有意见,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大宋开国至今不过三朝,如今皇子年幼,她若再不理政事,将来岂不是后汉刘家李后,后周柴家符后这样的下场。也因此皇帝到此时更不能放手朝政,而唯一可信可托的,就是她这个皇后。
朝堂上的臣子们不再乎换个皇帝,唯有他夫妻母子三人,才是最不能放开权柄的人。否则的话,便是落到开宝皇后宋氏与德昭、德芳这样的下场,也是她不可接受的。
她的头上悬着这把剑,哪里顾得了什么人言物议,什么牝鸡司晨。朝臣们不服,宰相们不悦,那又怎么样,到他们夫妻母子失权失势的时候,又有哪个满口大义的朝臣,会救他们于水火?
御香袅袅,延庆殿中静悄悄地,但听得刘娥的声音……
每日的奏折依旧发下,自赵恒病倒,为了安抚朝政,刘娥下旨提拔了一批官员,直言敢谏的鲁宗道被提拨上来,八王元俨的王爵重新恢复并赐宅第,曾经同样在澶渊之盟中立下大功的曹利用被任命为执掌军政的枢密使,皇后长兄刘美任命为洛苑使等等。
另外还有几件婚事,如参知政事丁谓之子丁珝,新娶了钱惟演之女,与后家结成姻亲等。
寇准放下奏折,冷哼一声。他身为宰相,每日在中书接到大内传回来的奏折上,虽然看不出什么来,这奏折中,却也似乎隐隐透着女子的脂粉香气,这香气令人如此得不安。
后宫干政,本是朝臣们的大忌,他身为宰相,岂可令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只是此时皇帝多病,连他也仅仅只能是入内请安,纵有什么朝政大事要进宫商量,眼见宫中人多眼杂,焉知不是刘娥在旁,纵然有什么话,他也无法说出。
今日却是关键性的一日。三天前皇城司周怀政秘密派人通知他,今日是玉宸殿杨淑妃的三十五岁的整寿,杨淑妃素日与刘娥交情极好,虽然赵恒病中不便设宴,但今日肯定会抽个时间过去玉宸殿,到时候周怀政会设法调开刘娥耳目,引他单独与赵恒秘谈。
周怀政权势本大,但见刘娥执政以来,寿成殿总管雷允恭内倚皇后、外交丁谓,渐渐得势,未免威胁到自己。连忙这边向皇太子殷勤讨好,这边着力拉拢寇准与丁雷联盟对抗。平时每次见到寇准等人,态度都是极为恭敬,寇准身为宰相,自然也需要得到周怀政在宫中的相助,因此对周怀政也另眼相看。
寇准数次想要独自面奏赵恒,因刘娥在侧,无法实行,早就暗暗请周怀政设法寻找机会。当下闻讯大喜,早朝散后,寇准借故留下来处置公务,过了一会儿,见周怀政果然派人秘密地来告,今日是玉宸殿设下小宴,刘娥带了太子前去相贺,不在赵恒身边。
走过长长的宫道,来到延庆殿外,见周怀政果然早就候在那里了,见了寇准,忙迎上来。两人沿着长廊一边走,一边低声说话。
“寇相,今日机会极好!”周怀政压低了声音道:“前几日,官家倚在我腿上时,叹息说唯恐自己一病不起,太子年幼难以执政。我趁机说,何不以寇相辅政,官家点头说甚好。寇相今日进内,正可趁热打铁,将此事定了下来,太子临朝,寇相辅政,岂不天下太平。”
寇准眼中光芒一闪:“周公公,官家说此话,可曾泄露?”
周怀政低声道:“寇相放心,我自有分寸。另外今日机会甚好,官家刚才还抱怨说,皇后自己不在,连宫中妃嫔叫走了,就把天子一人扔在这里,这分明是对皇后不满,寇相正可进言。”
寇准点了点头,周怀政打起帘子,寇准入殿向赵恒请安。
此时赵恒的病情,已经略有好转,能够由周怀政扶着坐起来,也能说说话了,见寇准进来请安,吩咐道:“赐座!”寇准见屏风后无人,皇帝身边除了周怀政外,便只有数个小内侍,未见到皇后身边的贴身内侍雷允恭,这正是天赐良机。今日无论如何,也得把该说的话说了。
寇准谢恩坐下,道:“臣观官家的龙颜,近来越发地好了,普天下臣民们盼着官家早日临朝,如望之虹霓。”
赵恒笑着摇头道:“如卿之言倒好了,只怕朕这身子,恐怕是短时间内难好,朝中事务,还得你们多辛苦!”
寇准看了看左右,忽然跪下道:“官家,国不可一日无君。官家久不上朝,百官心中未免惶惶,人心难定啊!以臣之见,皇太子已经行过冠礼,这些年来,官家令太子开资善堂议政,东宫有得力官员辅庇,皇太子天资聪明,深得重望,已经有处理政事的能力,何不在官家养病期间,下旨令皇太子监国主政呢?”
赵恒因自己年岁已大,太子却还只有十余岁,国事难以交托,这些年对太子恨不得拨苗助长,此听得寇准称赞太子,不由地心中甚为高兴,笑道:“太子果然有处理政事的能力了吗?只怕还得要你们的辅佐才是!”
寇准忙道:“辅佐太子,需得方正的大臣,臣观丁谓心术不正,钱惟演与他是姻亲,此二人断不足辅佐少主。”
赵恒沉吟片刻,道:“丁谓精明能干、钱惟演心思细密,本都是一时良才。奈何过于聪明,人君若不能制他,便会为他们所制。皇儿年纪还小,尚不能驾驭他们。寇准,辅佐少主,还得是你与李迪。”
寇准强抑心中的激动,磕头道:“臣得官家所托,敢不肝脑涂地,尽心报答!”
赵恒微微闭目,道:“嗯,你叫杨亿草诏去吧!”
寇准知道皇帝是累了,忙轻轻地退了出去。
寇准离开延庆殿时,周怀政亲自送了他出去,远远见刘娥的仪仗过来,连忙引了寇准从另一边走。
这边刘娥进来,赵恒只闻到一股酒气,顿时不舒服起来,推开刘娥的手,嘟哝道:“什么味儿?”
刘娥摸了摸脸,觉得脸上有些烧红,笑道:“今日是杨妹妹生辰,我去给她道喜,喝了点酒罢了。”
赵恒恼道:“我一整天都看不到你,看不到桢儿,我病成这个样子,你们都不在,倒教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她倒是比我要紧?”
刘娥看出赵恒因为病情而烦燥,只得陪笑:“是我的不是,也是看着杨妹妹一年也就这一天的生辰。今天天色不早,我让桢儿早去休息了。”
赵恒忽然发起脾气:“她生日重要,还是朕重要?你们都去找她好了,让朕一个人没人理好了。”他一甩袖子,哪晓得旁边一个花瓶却应声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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