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鬼火-《天亮请离开》

    这天晚上,我从安宁河湿地那边刚套了只野鸭,拎着鸭脖子从山上赶回来,踏进村里时,看见朗姆家还亮着灯光,下意识的移步走了过去。朗姆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彝族妇女,家里的汉子去大凉山西侧的小相岭工作还没回来,平时就一个人自己干农活,家里几十亩的水田都是她一个人耕种,马小山和我平时都会多帮衬着她一些,当然,最主要的是蓝燕就寄住在她那儿,所以一来二往的就是想不帮忙都不行了。

    我轻手轻脚的走到木屋下,抬眼往屋子里偷瞄,支起一扇木板的窗檐隐隐晃动着一层火光,一道俏丽的身影就印在窗盖上,我把鸭子交到右手拎着,左手在木地板上一撑,身体轻巧的挺身一纵,便了无生息的缩在了阁楼的窗檐下,我抬头看了看头顶窗盖上的那道影子,没有一点的晃动,显然是还没有发现我,便使劲的憋着笑意,将手里的那只死野鸭子平摊到了双手,慢慢的展开了它的翅膀,默念了个一二三,‘嘎’的一声大叫就将鸭子伸进了窗口,屋里同时响起了物体坠地和女人惊叫的声音,我哈哈大笑的站起来从窗口跳了进去,就看见蓝燕摔倒在地板上,一手捂着腰,一手拿着本《毛选》,木凳倒在她的脚下,见我进来满脸嗔容的看着我,说:“方忘川,你要死啦!大半夜的搞什么恶作剧?你就是这么欺负你的革命同志的吗?”

    蓝燕平时是个很文静的女生,一般是不生气的,以前我作弄她也没见她气过,看来这次我是真把她气到了。我伸手将蓝燕从木地板上扶起来,轻轻的瞥了眼她手上的《毛选》,嬉笑着说:“还在看毛选呢?”我知道她平时有休息前都会点着煤油灯看一会儿《毛选》的习惯,但现在而今眼目下,先转移下注意力才是总路线啊。

    蓝燕白了我一眼,立马识穿了我的阴谋,说:“你才知道啊?”

    我说:“真生气了?我那儿知道你这么不经吓,都进山大半年了,一只野鸭子就把你吓趴下了,要早知道,我不就不弄的这么严肃了吗?这么一说,好像责任应该是你比较多一点,你说......”

    看着蓝燕逐渐阴沉下来的脸,我立马识相的闭上了嘴,敬了一个军礼说:“请最高领导指示。”蓝燕‘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说那有你这样敬军礼的,没皮没臊,跟个二鬼子一样。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行头,之前去安宁河湿地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泥坑,裤腿上还沾着半干的黄泥巴,腰上是挂在两个铁皮水壶和一把麻绳、两把柴刀,肩上斜跨着一个‘据哦毕’(彝族语:草皮挎包),右手提着一只断了气的死野鸭子,这造型可不就是二鬼子进村吗?我赶紧将敬礼的手放了下来,随手将野鸭扔到了角落里,这举动又惹得蓝燕一个白眼。

    等我们收拾好了屋里之前的布置,便在书桌边上坐了下来,书桌上堆着的是一摞文学书籍,都是蓝燕的宝贝疙瘩,可是宝贝的紧呢!大凉山里没有什么娱乐,蓝燕就靠这些书籍解闷,平时有事没事便翻来看看,大半年下来书都快翻烂了也舍不得扔,真不明白有什么可看?

    我将视线从书桌上挪开,简单的说了下今儿个进山的收获,还没说两句,便听蓝燕又把话茬转到了刚才的事情上,好像是不能忍受我这个革命同志小瞧了她,非要给我解释个所以然。原来,下午的时候,去县里开会的罗支书从矿区那边带回来一个消息,说前天傍晚在矿区那边发生了矿难,十几名工人被困死在了矿洞里,我问她具体是怎么回事?

    蓝燕说,当时矿区那边的当月‘炼钢’任务临近收工,李队长组织工友做最后的收尾工作,三号矿洞的一名工人跑过来说,他们在洞里发现了一个新矿点让李队长过去瞧瞧,李队长一听自然是高兴的不行,矿区发现了新矿点上报上去可是要算功绩的,刚好这边的工人们也都做完了工作,大家伙听了也都要去瞧瞧这个‘新伙伴’。

    众人便簇拥着到了三号矿洞,由于是晚上忽然发现的新矿点,照明设备还没有连接过去,李队长便让人点了十几只火把,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朝着新矿点进发,据那名原三号矿洞的工友说,他们是在下午第二个矿石分段点施工时忽然给挖通出来的,山壁甫一下子露出来个大洞,当时他们还吓了一跳,借着工帽上的照射灯往洞里一看,这才发现里面竟然全是珍稀的原铜矿,也没细瞅,便急急忙忙的从矿井里出来上报给了李队长。

    李队长一群人来到了发现原铜矿的洞口,见洞口约有一人高半丈来宽,里面黑不见底,便让点了火把的同志先进去,其余的人再陆续进入了矿洞,在火把的照亮下大半个洞里的情况都照了出来,百分之七十的石头都闪着暗金色的光泽,李队长凑近一看,果然是原铜矿,而且这纯度的样子还不低,随行的几十人高兴的是手舞足蹈,这样一来,他们就又能接着开工了,而且看这新矿井的总量,没个大半年怕是还拿不下来。

    众人情绪高涨,就在这时,一名举着火把的工友贴着原铜矿想着看仔细一点,便把火把离的近了些,突然,一团蓝色的火焰兹兹的从石头缝里钻了出来,那名工友吓了一跳,整个火把都扔在地上,这下子更不得了,幽蓝色的火苗从地上窜起一米多高,烧着石壁之后像是长了脚一样蔓延开来,整个矿洞一瞬间成了蓝色火焰的海洋,幽蓝幽蓝的光芒将洞里照的如同地狱中才能看到的景象,李队长一群人脸色发白,完全没弄清楚是怎么个一回事,这个时候,铜矿石上火势较大的区域猛的发生了爆炸,李队长等人这才知道了不对,一个个开始手忙脚乱的往洞外跑,可洞口只有那么大,越是拥挤越是出不去,李队长在后面是急的浑身发颤,连忙指挥着众人排好队让大家发扬好风格,可这生死关头,逃命都来不及谁还听他的,洞里的爆炸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密集,整个矿洞都在摇晃,顶部的碎石一块接着一块的下落,李队长跟着众人一边躲避着随时可能砸到头上的石头,一边焦急的朝着外面跑,爆炸蔓延到了其它矿井,一路从铜矿洞炸了出来,李队长一群人都是拼了命的跑,中途有人被挤倒在地就再也没有在爬起来,好不容易逃出了矿洞,爆炸声终于停了下来,李队长和侥幸生还下来的工友看着完全被石头封死的三号矿洞,都是劫后余生的摔倒在了地上。

    消息传到了县里,县里急忙组织了人员和医疗部队来到了矿区,看到完全崩塌的三号矿洞都是替李队长等人捏了一把冷汗,之后替工友们医治伤口,一算下来才发现少了十几个,而这其中有多少是被炸死的还是踩死的就不得而知了。

    当地的彝民们都说是矿工们开采矿山惹恼了山神,山神派下火鬼来惩罚这些人的,如果还不及时停止,恐怕就会殃及到他们了,就纠结了一群民众闹事让县里停止开矿,至于县里最后是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到现在也没个准信。

    我听着蓝燕说完了事情的经过,才发觉紧握的手掌心里全是冷汗,李队长这大半年来对我颇为照顾,说不担心他那都是假的,好在他没什么事。我把汗水在裤腿上擦掉,故作轻松的对蓝燕说:“怎么的,难道你也相信是山神发怒,派了火鬼搞出来的?”

    蓝燕说:“我怎么会相信这些封建迷信,依我看,那个原铜矿洞应该是分布了很多的磷粉,磷是最容易燃的,点燃后的火焰便是呈现的幽蓝色,很多山区深洞都有这种情况,彝民们不明就里才会说是山神火鬼之类的糊涂话。”

    我说:“哟呵,看不出来蓝燕同志还挺博学的嘛!连这些偏门叨糟的知识都是了如指掌。”

    蓝燕拿着《毛选》给了我脑袋一下,说:“什么偏门叨糟那么难听,我这是正正经经的科学知识,让你还敢小瞧我,毛?主席曾经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别以为我是女同志就小瞧了人。”

    我说:“毛?主席有说过这句话吗?”蓝燕双手顿时往腰上一放,眼含怒火的跟我来起了大眼瞪小眼,正瞅着气氛浓烈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马小山和林卫国两人冲了进来,林卫国乍看见我竟然在蓝燕房里,一下子就楞在了原地,脸色当即一沉,马小山却是不管那么多,看见了我也在这里,一脸慌张的说:“方哥,出大事了。”

    我整个人一下就从凳子上弹了起来,马小山平时是很冷静的一个人,一般情况就没见他变过脸色,如今这么急的样子显然是真的发生了大事,我急忙问道:“什么情况?”

    马小山急急忙忙回答说是月儿不见了。我顿时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楞在了原地。

    月儿是我寄住在这村寨里的一个老彝民的孙女,今年才12岁,月儿的名字就是我给她取的,整个村子里就这孩子跟我最亲热,平日里见谁都会打招呼,是个很乖巧的小姑娘,也不得罪谁,怎么就会不见了呢?我一把拉过马小山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马小山支支吾吾的也解释不清楚,只是让我去问罗支书比较好一点,现在他正在外面召集村民们呢!